「好了,別再亂碰我了。」暗虛聲音瘖啞地道,難以遏抑自下腹傳上來的燥熱感。
「你真的好像恕行少爺。」這不是她第一次這麼感覺,而是當她看見他出現在天險闕的大廳裡時,便錯以為他是她朝思暮想的恕行少爺。
暗虛聞言,倏然發怒。「別把我和那個男人相比!」
難道她起疑了?該死,他不應該讓關仁郡多說廢話,讓她無端起疑。
真是不該與她相遇,更該在第一眼初見時,便讓她逃出他的生命,而不是貪婪地領她進入這血染的世界,貪戀那薄弱的滿足。他不再是他,他不想讓她知道赫連恕行已不再是赫連恕行;他不想破壞她的美夢,不想讓她知道他是恁地邪惡;不想讓她知道,他為了活下去,已將身為人的良善全都摒棄。
他是暗虛,從此以後都將以這個名字活下去,這世上不再有赫連恕行!
「我知道……」是的,他怎麼會是恕行少爺?倘若他是的話,又該怎麼解釋她收到的骨灰?如何解釋他為何不回到她的身邊,為何不願與她相認?
是因為他們太相似了,而她又太思念了,遂將他錯認。
「休息吧,無論如何,總得等到天亮才能離開這裡。」他的大手輕輕地將她帶進懷裡,汲取她迷人的香氣。
甫帶她回天險闕時,他是打算遠離她,是打算讓她恨著他的;要不然便是將她囚在天險闕里,當他想念她時,只有遠遠地睇她一眼便以足夠。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愈來愈克制不了騷動的想望,才會邀她到大廳表演,孰知無心之過竟會演變成非將她遣出天險闕不可的結果。
這夢寐以求的身軀,是支撐他活下去的源泉,他是多望希冀可以與她共度白頭,但待明天,他會將她徹底地摒除在他的生命之外。否則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會把持不了;他怕會背叛了黑焰門,帶著她雙宿雙飛;他怕會因為她而忘了家仇血恨,只惦記著兒女私情……
* * *
「暗虛,你覺得怎麼樣?」
他的耳畔傳來赫連煖煖焦急擔憂的聲音,小手還不斷地在他的身上東觸西碰地拉回他的神智。
該死,他不是說過了,別隨便碰觸他的嗎?
暗虛蹙緊眉頭,才要睜開眼,卻發覺雙眼像是著火般的灼痛,而身體更像是被撞擊過了一般,痛得他只能暗自咬牙,狼狽地喘息著。這是怎麼回事?
「你的身子好燙,你是不是發燒了?」赫連煖煖瞧著他,玉白的小手在他的額上擱了又放、放了又擱,只知道他身上的熱度高得嚇人,卻又無計可施。
才剛天亮,她已到附近探了一下路,卻發覺這兒是谷底,要回到山道上則必須攀上崖壁。看那陡峻的山壁,她知曉自己是爬不上去的,而他又受了傷,這下子該怎麼好?
暗虛咬著牙根,倏地坐起,只覺得全身沉重有如千斤。「我沒事,只是背後的傷口又撕裂了。」八成是摔落谷底的時候,又扯傷了原本的傷口,造成傷口發炎,才會引起高燒。
「可是你……」看著他過分紅艷的俊臉,她不禁又將玉白的柔荑撫上他的額。
他不自然地啐道:「都說沒事了,還在婆媽個啥勁?」可惡,她愈是接近他,他愈是放不開她。
不成,他定要趕緊回到山道,將她安然地送下山,要不然說不定他會就這樣帶著她遠離這喧囂紅塵。
「真的沒事嗎?」她不信。
暗虛輕歎了一口氣,隨即站起身。儘管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仍是執意往前走,想要巡視這四周是否有路可以回到山道去。
赫連煖煖見狀,隨即跟在他的身後,向他說明:「要回到山道,只能攀著崖壁上去,但是你……」
暗虛倏地停步,仰眼放望四周,發覺她的話屬實,不禁洩氣地垂眼;他的身上有多處傷痕,再加上背上她所留下的傷,若是要攀上崖壁,已是有些困難,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著一個她。
他緩步走著,卻聽到水流的聲音,才想要向前一步,卻被糾結的樹根給絆倒,踉蹌地跌坐在地上。
「你還好嗎?」
她嚇得向前攙扶著他,卻被他無情地拍開手。
「我好得很。」他悶悶地回著,不願讓她發現他的狼狽,然而一抬眼見著她無措愧疚的模樣,他的心不禁軟了。「我聽到水流的聲音,這兒有水源嗎?」
既然她已經勘察過了,想必她應該知曉。
「有,前頭有個湖泊,正巧在山谷的正中央。」瞧他願意搭理她,她不禁怯怯地笑著,「我真笨,你一定是渴了是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去舀一些水來。」
話落,她隨即轉身跑離,他不禁莞爾。
她還是跟以往一樣,想到什麼便做什麼,也不等他把話說完。
「水來了!」不消一會兒,便見到她從林子裡竄出的身影,小小的手裡捧著水,也滴著水,氣喘吁吁地跑到他的跟前,將雙手擺在他的面前催促著:「快,要不然水要滴光了。」
暗虛一楞,灰綠色的眼眸睇向她如白玉般無瑕的手心,再睇一眼她緋紅的粉臉,心兒怦怦直跳。
「快點!」瞧他傻楞在原地,她便直接將手心湊往他的唇邊,半逼迫地讓他喝下手中所剩無幾的水,又問:「還要不要?我這一次可以跑快一點,這樣子水便不會滴落得那麼快了。」
望著她傻氣的臉,暗虛情難遏抑地笑了,赫連煖煖卻看傻眼了。
天,真是太像了!
「不用了,我不渴。」他勾著笑,不似以往的邪魅懾人,反倒是像個年少孩子般的笑著。他渾然未覺,心底只想著:她為何不找個大一點的葉片盛水,卻傻得用雙手代替,全然不知赫連煖煖已折服在他的笑靨下。
「哦……」她傻楞地調不開視線,總感覺他便是恕行少爺,卻又想起他的身體不適,便拿起繫在腰間的手絹擦起他的臉。「你的臉有點髒了,我替你擦一擦,這樣子,你會覺得舒服點。」
「嗯。」枕在樹幹上躺著,臉上感覺陣陣濕意緩和了急燥的火,令他的唇邊惑人的笑忘了收回。
「暗虛。」她瞧得著迷,發覺當他這樣子笑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江湖中盛傳的惡鬼搶王。
「嗯。」他合上眼,感覺那沁涼的濕意隨著她纖指的移動,驅走了難抑的熱氣。
「你為什麼要毀了一刀門?」這是她深藏已久的疑問,然而直到現下她才敢問出口。
印象中,一刀門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在待人處世上絲毫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江湖上的人對一刀門的評價亦高,她不懂這麼好的門派,他怎麼亟欲消滅?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替一刀門賣命?」他睜開眼反問。
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問,怕知道會令自己更忘不了她,遂他選擇逃避,不願得知更多屬於她的消息。他記得當年,當自己在天山山腳下幸遇黑焰門門主將他救回時,他便急著打探煖煖的下落,而門主為了讓他安心,便替他打探煖煖的下落,才知道她已委身花樓,而赫連鏢局則在一夕之間遭逢遽變。
回憶裡有太多的不堪,令他不願再多回想,然而不願回想卻不代表他不想知道實情,尤其在他得知她是完璧之身後。
「這說來可是話長了。」她淡淡地笑道,「我原本是個孤兒,連自個兒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只能在街上行乞,然而有一天卻遇到了一對好心的老爺和夫人將我帶回家養育。」那是她這一輩子最美麗的回憶,她總是在午夜夢迴時想著、哭著。
「然後呢?」他沉著氣問。
「老爺和夫人對我很好,而對我最好的則是少爺,就是那一個長得和你極相似的恕行少爺。」怕他不懂,她好心地解釋。「少爺很疼我,甚至打算待我及笄便要娶我過門,但是……」
「如何?」
「老爺原本是一刀門的弟子,但因迎娶了西域外族的夫人,遂被一刀門逐出師門。而十幾年後,一刀門卻捎來信函,要老爺夫人和少爺一道前往宗親會,而我便留在老爺經營的鏢局中等待。
然而,才過沒多久,赫連鏢局便遭血洗,倘若不是老管家將我藏入水缸裡,只怕我也無法逃過這一劫。而後,我為了攢埋葬鏢局上下數十條人命的銀兩,便進了花樓打雜,邊等著少爺他們回來,但我等了好幾個月,只等到三壇早已冰冷的骨灰……」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啞了,清澄的眸子亦染上水氣。然瞧他眉頭深鎖,她便又續道:「一刀門的人快馬通知我,赫連一家三口早已死在前往龍首山的半路上,也替我帶回骨灰,而傷心之餘,我便落入花樓,每天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直到我上天山。」或許是老天憐她命運乖舛,遂讓她遇上了一個與恕行少爺相似的人,讓她可以稍解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