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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丹菁

  他突地仰天大笑,桀驁不馴且狂傲不羈,卻又蘊藏著絲絲撕心裂肺的哀絕,強烈地震懾住炎燏煌的心神,然她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口,任他狂笑著離開她的視線,心卻覺得莫名的椎痛,像是釘上倒勾的箭翎射入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痛得她趴臥在床榻上……

  ***

  「該死,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炎燏煌漫無目的地在廣大的沄湧山莊裡漫步著,滿腦子想著已十多天沒見到闕門矞皇,卻沒發覺自個兒正一步步地走進杏園。

  她想跟他道歉,至於為什麼要道歉她也搞不太清楚,只是他離去時,眸底的那抹碎魂裂魄般的悲愴令她心疼,讓她想要把事情的原委告知他,就當她先同他借玉玲瓏,待她返回大別山一趟,再帶回來還給他。

  不過話說回來,當他佔了她的清白時,她也同他開過條件的,孰知他居然忘了,還那樣子嚇她,應是他不對;但是她也自認理虧,遂只好由她道歉,但她碰不著他的人,要她同誰道歉?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居然在離去之時還同莊裡的奴僕交代,要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既要她留下,身為主人的他該要招待她的,是不?

  唉,歎了一口氣,她抬眸望著陌生的園苑,卻覺得這個地方熟悉得可怕,彷彿閉上眼,她也可以走入那棟建築物裡,但是……

  「咦,這不是我那一天夢過的地方嗎?」炎燏煌不禁喃喃自問道。

  這杏花雖與夢中的凋零不同,然而這閣樓……她迅速地進入花廳,往左側上二樓,往右側進閨房,天啊!居然一模一樣。

  「你……」

  「咦?」炎燏煌整個人彈跳起來,反身瞪視著不知何時來到她面前的人,竟覺得他也有幾分熟悉。「你是誰?」

  「你忘了?那一天你同大哥在中庭的涼亭吃糕點……」闕門矞夐好心地提醒。

  「啊……」好像有這麼一個人。還好,她以為她病了,居然連別人家的園苑也感到熟悉,看來八成是因為她在很久以前曾經來過,而她這個過目不忘的好腦袋便緊緊地記住了。

  對了,說不定爹娘在很久以前帶她來過,否則他們怎麼可能安心地讓她一個人隻身赴異鄉?八成爹娘和老莊主是舊識,遂……

  「你要找我大哥嗎?」闕門矞夐的嗓音喚回了她神遊的思緒。

  「我、我才不是要找他,我只是出來晃晃。」她很肯定這個答案,但是……「不過既然你喊他一聲大哥,這就代表著你是他的弟弟,那你一定知道他這十幾天跑去哪裡了,是不?」

  「他到醉仙樓去了。」他笑著,有點意外大哥怎會跟個小女孩湊在一塊。

  「醉仙樓?」那是什麼鬼地方?

  「那裡是男人愛去的地方,只要你去的話,你便知道了。」闕門矞夐輕搖著扇子遮去笑瞇瞇的眼。

  「是嗎?」

  什麼叫作男人愛去的地方?

  第七章

  「矞皇,今兒個天氣真好,我想要到外頭賞花。」繆璇甜柔地說著,一雙丹鳳眼直睇著他。

  「可是你的身子……」

  闕門矞皇斂下眼眸,突見她許久不見的笑靨,他不禁要答應她的要求了;但是大夫交代過,她近來的身子每況愈下,實在受不起折騰,別說到園外賞花,光是到園前的杏林都有點問題。

  「答應我嘛,我想要出去走走。」她哀傷的眸子染上薄淚。

  「璇兒,聽話,咱們的婚期快到了,你得替我多多保重身體,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繆璇氣惱地吼著:「怕婚禮進行不了,怕我死在婚禮上,還是怕我丟了沄湧山莊的臉?」

  「璇兒,你知道不是這樣的。」闕門矞皇苦笑著。

  「我知道,我只是很怕,很怕一直待在房裡,到最後我哪裡去也去不了,我的一生只有在這個房裡。」她哀惻地流著淚,不再歇斯底里地發脾氣,如此一來反倒顯露出她的疲憊。

  「不會,不會的……」他緊緊地摟著她,年少的心裡蟄伏著太多的恐懼。

  ***

  「闕門矞皇!」

  是誰在喚他?

  闕門矞皇無力地睜開無神的眼,木然地瞪視著杵在他眼前、雙手叉腰、宛如茶壺的女子。

  是璇兒嗎?

  他眼前的焦距有點渙散,模模糊糊地像是罩上了一層薄紗,看得不真實,也看不出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誰。

  「闕門矞皇,你是想死嗎?居然窩在這種地方聞這種『西域毒香』!」

  炎燏煌扯開層層詭異的帳帷,打開緊閉的窗欞,一腳踹掉正燒出鵝黃色煙霧的香爐,再走到他的身旁,怒不可遏地將他拖起,孰知她擔不起他的重量,反倒被他拉進溫熱的懷裡。

  「燏煌?」他輕喚著,低低地笑著,訕笑地喚著她像是在喚著自己。

  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為什麼會知道他在這裡?難不成是急著想要向他索討玉玲瓏?倘若她真是璇兒轉世,他是絕無二話,隨即奉獻給她,但是他沒有辦法確定她到底是誰。

  她只是個偷兒,她只是想要偷取他身上的玉玲瓏。

  「你……」聽聞他喚著自己的名,炎燏煌臉不由得羞紅,但隨即又露出一張夜叉般的臉。

  「我告訴你,這種西域毒香很毒,聞久了腦子會壞掉的,你知道嗎?」

  她大別山的家裡有著各式奇珍古玩,自然也少不了稀奇古怪的薰香,這種西域毒香她用不著看那焚出的煙絲,光是憑著那令人飄飄欲仙、神智恍惚的氣味,就可以說出這種毒物的名稱。

  倒是他幹嘛這樣子糟蹋自己?

  「你關心我嗎?」闕門矞皇低沉地喃著,雙手將她環緊,讓她柔軟的身子整個貼附在自個兒身上。

  她也會關心他、在乎他的心情嗎?

  她一點也不像璇兒,臉蛋不像、聲音不像、身形不像……說到底似乎沒有一處相像,但是憑藉著她肩上的刺青,他便認定了她。可她與璇兒之間的差距太大,大到令他難以置信她便是轉世後的璇兒。

  到底要他如何做?是接受她,還是放棄她?

  他已經等了十幾個春秋了,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夠等多久,一旦錯過了她,面對的未來可能便是這般放浪至死;但是面對她,他又無法用面對璇兒的心那樣待她。總而言之,倘若她不是璇兒轉世的話,他根本不可能會喜歡她。

  抱著這樣的心情是幸還是不幸?

  他不想要再一個人面對無窮無盡的孤單,和那種獨自飄零的空洞,他想要一個確切的未來,想要一個可以支撐他活下去的動力……是她嗎?會是她嗎?倘若不是呢?要他如何面對幻滅的未來?

  「我……」

  嬌顏持續發熱著,只為了他黑曜石般的幽晦眸子裡閃動著教人心疼的光芒,蘊藏著教人不捨的悲絕。

  「矞皇,這是怎麼一回事?」醉仙一掀開帳帷,便見到這古怪的一幕。

  「醉仙?」他仍是笑著,像是沒有靈魂般的空洞。「來,到這兒來,再陪我喝一杯。」

  他將懷中的炎燏煌抱起,讓她端坐在自個兒的懷裡;而炎燏煌不解的眸子睇往走入房內風姿綽約的女子,審視地挑起眉,注視著她纖腰輕擺、蓮步輕移的淑雅丰姿,再睇著笑咧嘴的闕門矞皇,沒來由的一把火燒上了心頭。

  她到底是誰?

  方纔她大搖大擺地進入醉仙閣,是沒仔細地瞧這是什麼樣的地方,但以眼前的情況瞧來,這裡八成是娘所說的、男人最愛去的勾欄院。

  聽娘說,那裡的女子個個美若天仙、秀色如畫,那些鶯鶯燕燕,曲意承歡,為的便是留住每一個上勾欄院的風流客,而他……該不會是為了她,才流連忘返的吧?

  「來,讓我敬你一杯。」

  他睇著醉仙,拿起矮几上頭的龍騰青瓷杯,豪爽地大口呷著;而醉仙見狀,堆起滿臉的笑意,才拿起酒杯回敬,卻被炎燏煌一掌撥掉。

  砰的一聲,驚回了闕門矞皇縹緲的神智。

  「燏煌,你這是怎麼著?向醉仙道歉!」闕門喬皇不悅地喃著,氣惱她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度量和雅興。

  「偏不!」她對著他吼了一大聲,強自撐起他沉重的身軀,直往門外走。

  笑話,他自個兒說過要娶她為妻的,而現在他竟然要她向一個勾引她夫君的女人道歉?門兒都沒有,她做不到!

  「燏煌,你到底在做什麼?」闕門矞皇無奈地歎口氣,隨即雙腳著地睨著她,想搞清楚她的用意到底是什麼。「你倘若要玉玲瓏的話,我可以老實地告訴你,玉玲瓏不在我身上,你不用在我身上大費周章。」

  玉玲瓏?這塊稀世的雪玉價值連城,自然是所有偷兒的最大目標,而像這般膽敢在他面前直接索取的,炎燏煌是頭一個,可謂奇葩。

  她不是因為宿命的牽引而來到他的身旁,而是因為玉玲瓏。可笑的是她居然一點也不知道玉玲瓏代表了什麼意義,只是一味地想要得到它,無視於他的心情、他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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