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她現下突然又覺得胸口不悶不澀了,甚至還覺得有些竊喜,一種挺過癮的感覺。
第九章
一踏出門,這會兒可不只是一個姑娘,夏侯淚感覺像是整個村落裡,只要尚未出閣的姑娘家全都來了。
怎麼,聚會?犯不著在她的茅舍前吧?
眼一瞟,果真又見到白時陰那一雙大大的桃花眼肆意地勾引著無辜的小姑娘們,別無選擇,為免自個兒沒來由的心痛病再犯,她只好出聲制止。
「小白,你過來。」嘖,他的身子狀況又不是挺好的,一會兒替人送菜,一會兒替人做苦力.他以為她為他配的藥都是路旁隨便可以摘得到的藥草呀?
啐,不過是好了一點。他倒是犯起風流病了?
「有事?」白時陰見她踏出房門,勾著迷人的魅笑走到她身旁。「我已經把早膳弄好了,要不要先吃?我待會兒先替珠環送樣東西到驛站去,依我的腳程,很快就可以回來了。」
「怎麼,覺得身子好多了?」她冷眼看待,心裡開始悶悶地泛起痛來。
嘖,遲了一步,這心痛病還是又犯了。
「嗯,連續浸泡了幾天的藥湯,我覺得我的體力好多了,似乎全身的筋絡都活躍起來了。」說真的,他真的已經好久沒有所謂身輕如燕的感覺了,她的醫術果真是一絕,相信少爺的病更是沒問題。
「還不能提氣呢,你可別忘了。」漠視心痛病,夏侯淚提起簍子,關上門便推著他往外走,壓根兒不讓他太過接近那群意圖不軌的姑娘們。「同我到山上一趟。」
「可珠環她……」
「難道你不想要讓自個兒的身體早點復元,好讓你可以早點回長安,讓我早點醫治你家主子?還是你在銷魂窩裡待太久了,根本已經忘了這件事?」她譏笑的勾起笑痕。
她哪裡由得了他抗拒?由著他在這裡同她們笑鬧,再讓她犯心痛病到死呀?
「難道上山是要采我要用的藥草?」白時陰恍然大悟,同身旁的姑娘們揮了揮手,便跟著她往陡峭的山徑走。「這一陣子我已覺得身子好多了,胸口不怎麼悶,連頭也不怎麼痛了。」
「是啊,反倒是我的心快痛死了。」她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麼?」
「沒,我是說,你要用的藥草還少了一味,前些日子同驛站的藥材行訂了藥材,可這麼久都沒有聯絡,我猜根本是找不到那味藥材,我便想要上山去找找有沒有可以替代的藥材。」這句話倒是真的。
瞧,她為了他的病情是多麼的盡心勁力,哪像他,天一亮之後,留下一桌早膳,不廝混到中膳時刻,是絕對見不到他的人。怕是村長也沒他那麼忙。
「這麼麻煩。」他點了點頭,又突地想到。「能不能咱們一邊醫,一邊往長安去?這兒沒有那味藥材,不代表長安沒有。」
這是個好法子,是不?
長安城那麼繁華,要什麼有什麼,他就不信找不到她要的藥材;如此一來.還可以早些回長安,豈不是一舉兩得?
「你以為現下的你受得了長途跋涉?」夏侯淚搖了搖頭,直不知該拿他這性子如何是好。「我不過是護住你受創的心脈而已,這只能治標,根本就無法治本;倘若你現在硬要回長安,我八成得要在路途上替你收屍。」
「是這樣的嗎,」這麼嚴重。可他真的是覺得自己好多了,家書也已經托人送回去,若是沒有如期到的話,真怕少爺會胡思亂想。
「替自個兒的主子擔憂是件好事,表示你忠於你的主子,但總該有個限度吧,在擔心他之前,你能不能先擔心你自己?若是你連命都沒了,誰要代替你保護你家主子?無法保護自己的主子,或是沒得到主子允許而早主子先走一步,你還得要背上一條不忠的罪名哩。」別人家到底沒有這戒律,她倒是不清楚,不過在軒轅門時,大師兄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為了我家少爺,要我沒了這條命都無妨,要不然我怎麼對得起當年一手提拔我的老爺呢?況且少爺會受傷,也是因為我。」歎了一口氣,白時陰隨手拿起叉在腰際上的竹笛把玩著。「沒有一個奴才的命可以像我這般的好,不但可以習武練字,又可以學音律、樂器,老爺對我的恩惠,我是一輩子都報答不完的,若是少爺再因我而有個三長兩短,要我用什麼顏面去見老爺呢?」
夏侯淚抬眼睞著他。「你還會吹笛子?」她還以為那是裝飾用的。
「當然。」
「那吹個兩首好曲子讓我解解悶,別老是說些恩澤似天大的狗屁話讓我頭疼。」斂下眼,她看著山徑再往前走。「你先前也告訴我,若是我醫好你家主子。你便要做牛做馬地報答我;照你這麼說的話,我真不知道到底要到哪一輩子,才能夠等到你的伺候。」
聽她細碎的話語,他驀地明白原來她是要他別淨把一些事攬在身上,勉強算來的話,她應該是在安慰他吧。
「你不是說你會吹嗎?還不快點?」沒聽見他的聲響,在轉折處她又回過頭。「若只是裝飾用的,儘管直說無妨,我不會勉強你,更不會取笑你的。
「我讓你聽聽什麼叫作天籟之音。」他的音律雖說不似師父麾下第一大弟子世無常那般好,倒也是師父稱讚有加的。
「我等著呢。」她訕笑著。
一個大男人能懂什麼音律呢?雖說他長得白白淨淨的,壓根兒都不像個習武之人,可這也不代表他……
笛聲乍現,震天撼地而來,清脆抖顫得若銀瓶迸裂,婉轉滑順得若撫琴低泣,教她渾身一顫,不自覺地轉身看向著他。原來前些日子她所聽到的笛聲便是來自於他呀!她不懂樂音,不懂曲調,可這聲音真是好聽。
一個大男人居然也有這等造詣,莫怪那群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們會巴住他不放。
短短的一首曲子若萬馬奔騰般地跌踏而來,震得她連一曲終了都忘了回魂。
* * * *
「怎麼?好聽嗎?白時陰拿著竹笛在她眼前晃著。
夏侯淚登時回神,勾起戲謔的笑。「若是同宮內教坊的樂師比較起來,你還差了好大一截呢。」哼,這般的樂音不過是用來騙騙青澀的姑娘家,之於她可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出入宮中數載,更曾經坐在英德殿上側聽宮中樂師的天籟之音,看舞看百戲,瞧盡了宮中繁華的奢侈。
「你進過宮啊……」他隨即又暗斥自個兒的愚蠢。「說的也是,宮中的太醫都還得要同你請教哩,你進過宮,似乎也犯不著這麼大驚小怪;只是若未瞧過你,饒是誰也猜不到江湖上名聞遐爾的鬼面神醫,竟會是如此年輕的姑娘家。」若是他沒有親眼所見,還真是教他難以相信。
「我可是習醫多年了。」不睬他,她又逕自往前走。
嘖,她年輕嗎?她都不知道已經及笄幾年了,連她自己都不想數了,她老早就不年輕了;站在有張娃娃臉的他身旁,儼若像是一對姐弟,真是教人厭惡。
「咦,我突然想起,既然你的醫術這般了得,為何你偏是不醫治自己的臉呢?」沒道理治不好的,是不?
「那是因為……」嘖,這小子偏在這時候精明起來。「我臉上的疤是天生的」
她閃避著話題,腳步更是加快,一雙燦亮的水眸看崖壁、看山徑,就是不看他。
「可我怎麼看都覺得那不像是天生的。」她走得決,他自然不落於後。「依我看比較像是燒傷的,你怎會讓自個兒燒傷的呢?依你的身手該不會讓這事情發生的,是不?你該不會是有什麼不方便同人說起的隱情吧?」
夏侯淚翻了翻白眼,硬是不睬他,省得她待會兒沉不住氣說溜了嘴。「幫我把藥簍子拿好,我到那山崖採藥。」
「那兒?」白時陰錯愕地盯著她所指向的那一面山崖。「不好吧」
她居然打算到對面的山壁去,雖說那兒有樹攀抓著,可她得要空躍到山徑對面;就算她有武功底子,也不能自恃武學而大意。
「要不,你這廢人打算上去採嗎?」她挑高眉。「不能幫我的話,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看看,等我把藥草給採下來。」
「不要啦。」要他怎麼眼睜睜地看著她一個姑娘家去那麼險峻的地方為他採藥草?好歹他也是個大男人,就算身子骨不是挺強的,雖說武功已經廢掉了,可他的手腳好好的,慢慢爬的話,要上對面的崖壁應該是不成問題。
「廢人就要有廢人的樣子,別硬要自個兒去做些辦不到的事。」她冷聲斥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些日子以來,都背著我替村裡的人做些苦力的工作,一個不經心把我好不容易幫你護住的心脈給傷了,你就準備一個人回長安吧,就算是八人大轎,就算是皇上派來轎,我也不去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