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人靜。
圓月,正明。
皎潔的月光四射,彷彿正在和鏡子裡的澄亮相互呼應。
原本已經上床,並翻身側睡的薩辛瑞似乎突然有種異樣的感覺,怎樣也無法會上眼,他情不自禁的將身子調轉方向,而向房間中央的桌几--
一道璀璨的光線奇異地透窗而入,一股詭譎的力量瞬間灌入名為雪化流蘇的那面手鏡中。
發生了什麼事?!
薩辛瑞一骨碌的翻身下床,琥珀色的雙眼嚇得瞠圓,直勾勾的瞪著眼前那不可思議的一幕。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明燦的白芒刺他不得不揚袖遮面……
第二章 悟
閨中少婦不知愁,
春日凝妝上翠樓,
忽見陌頭楊柳色,
悔教夫婿見封侯。
--閨怨 王昌齡
"哎喲∼∼"小屁股先行著地,她整個人很不雅地跌了個狗吃屎!"哇∼∼痛痛痛……
薩辛瑞看得瞠目結舌,傻傻地瞧著那團嬌小玲瓏的雪白身影突然平空出現在他的眼前,腦中卻莫名的打了千千萬萬的結,而且沒有半個可以解得開!
"真是的,這地怎麼這麼滑啊?嘖!又不是女人的身體,難不成還抹了香油啊?"說著說著,她還朝可憐無辜的地面啐了一聲,小腳又用力的踩了兩下,小小的洩恨一番。
薩辛瑞微抽一口氣,那輕微的聲響終於引起她的注意。
"咦?"一雙如黑水晶般的靈眸望了過來,她隨即驚喜地跳了過來。"就是你嗎?"
"我?!"俯視那張僅及他胸口的小臉,薩辛瑞根本反應不過來。
"對咩!就是你嘛!"她的小手不耐煩的一揮,大剌剌地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他來。"嗯∼∼不錯不錯!你長得挺人模人樣的喔!
嘎?是這樣嗎?"謝謝。"他哭笑不得地向她道謝。
"嗯!不客氣。"她傲慢的頷首,但想想似乎不太對,趕快將臉色一正,恭恭敬敬的對他作揖行禮。
"呃?"她這又是在做什麼?他都被她弄糊塗了。
"對不住,主子,小的方才失禮了,還望主子寬恕,請多多包涵。"她一邊念台詞,一邊還低下頭,仿怫在懺悔般。
"……"薩辛瑞還是不說話,事實上,他是真的以為自己中邪了,看見了什麼"不乾淨的鬼東東"了。
"喂喂!你怎麼不說話呢?"過了一會兒,她終於等得極不耐煩,嘟起小嘴,抬起頭嬌聲的抱怨起來。
"說什麼?"事實上,他驚愕得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欽!你這個主人怎麼這麼遜?連這個也要我來告訴你啊?"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你瞧!像我這樣一個大美女,居然如此真心、誠懇、感人肺腑地向你告罪,你當然應該要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地原諒我呀!"
唉!她最討厭這種人了說,一副看起來……很木頭的溫吞樣,就像一根大木頭一樣。
可是……他是你的主子喔!一個小小的聲音偷偷的提醒她。
啊∼∼是啦是啦!我知道啦!囉唆!
不行!她得趕快再給自己做一下下心理建設。"好吧!那你原諒我了沒?"
薩辛瑞真的很想告訴她,她那句"那你原諒我了沒"凶得像是在說"你敢不原諒我就試試看"哩!
"好吧!"但他終究還是決定好男不與惡女鬥,很無奈地對她道:"我原諒你了。"只是,他壓根不曉得她要他原諒她什麼?
她的美眸霎時一亮,笑瞇瞇地用力往他的肩膀上豪爽的一拍,"粉好粉好,主子啊!你還真是個好人耶!"
薩辛瑞不禁笑了,他淡然的說:"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我。"她是第一個。
"是嗎?"這人雖然比較像木頭了一點,可個性倒是不壞嘛!
薩辛瑞靜靜地等她說完,才輕聲問了一句,"你是誰?"
"我?"她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詫異的問:"主子,你難道還瞧不出來嗎?小的便是那個--"
她的纖纖玉指往几面上的雪花流蘇手鏡一指。
"你……"薩辛瑞的心一震,頓時以駭然且不可置信的口吻問道:"雪花流蘇嗎?你是說你是雪花流蘇?"這是怎麼回事?
"拜託!我可不愛被人叫做雪花流蘇,累贅。"她糾正他道:"按照這世間的規矩來說,我的姓氏為雪,你要叫我雪兒才好聽。
"雪?雪流蘇?"他看了看她,不自覺的又望回桌上的手鏡,然後一個箭步衝上前,不假思索的拿起它。
也許是因為他心中有著太多的驚駭,他竟沒有察覺到他的手掌在顫抖,令手鏡差點滑出掌外。
"小心!"她嚇得驚聲尖叫著往前衝,及時接住險險摔在地上的手鏡。"喂!主子,你差點把我給摔碎了!
"把你給摔碎了?"薩辛端面帶異色地看著她撫著手鏡"ㄒ一ㄡㄒ一ㄡ"不由自主的甩了甩頭,希望甩完頭後,他便會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夜晚的迷濛幻覺。
因為,當他看向這名清秀有餘、火氣十足的白衣少女時,他心底竟好像看見一朵娉婷多姿、雪嫩欺霜的花卉。
薩辛瑞的心中竟不由自主的泛起那間女媧天店主--那小老頭兒的句句叮囑。
此花雪白,是脆弱的柔嫩花兒……
它的韌性極強,性堅忍不拔……
如今想來,這該是那小老頭兒預先給他的忠告吧?
"好吧!我就先自我介紹一下好了。"雪流蘇想想也是,雖然她是第一次服侍人,什麼也不懂,不過,她知道自己確實是該先自介紹一下,不然,身為她的主子卻不知道她的姓名、來歷也是說不過去的。
"我呢!就是那面雪花流蘇手鏡的分身,按人間的算法已滿十八,凡是能擁有我的人,便是我的主子,所以,從現在起,我就是你的'小的'。我的任務就是服侍你、滿足你,讓你得到最大的快樂。這樣說你懂了嗎?
拉里拉雜的說了一大堆,雪流蘇終於吐出一口大氣。
但那麼一大篇亂糟糟的話,光是要整理到有一番條理都變得有點難了--
"呃……總而言之,你就是住在'雪花流蘇'內的……嗯∼∼妖怪?"薩辛瑞試著歸納出結論。
"呸呸呸!我才不是。"雪流蘇氣呼呼的修正他的話,"人家我和那種只是隨隨便便修練個一、兩百年的狐啊狸呀的小妖才不一樣哩!我可是雪花流蘇耶!"
見她又開始生氣了,薩辛瑞只得先安撫她道:"好好好!我明白了,你是雪花流蘇,自然和其他的嗯……不一樣,不!你簡直是非同凡響、非同小可、非卿莫屬嘛!"
"哼哼!"當然囉!她驕傲地把鼻孔朝天,那動作由她做來,竟有一股說不出的可愛韻味。
末察覺自己心中的想法,終於找回冷靜自持的薩辛瑞在心理盤算著他該怎麼樣開口,"嗯!雪姑娘……"
她雙眸一瞠,馬上毫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喂喂!主子,我已經說過了,不准你喊我'姑娘',人家又不老,又是'姑'又是"娘'的,那我的青春不就衰減得很快嗎?我才不要哩!"
唉!好好一種對女子的尊稱卻被她"解釋"成這副德行,薩辛瑞霎時有種哭笑不得之感。
"對喔!我還不曉得主子叫什麼名字呢?"她突然想到這件事。"主子啊!你怎麼稱呼呢?"
"薩辛瑞。"當他看到她那張小臉就這麼睜大眼眸望著自己時,一股春般的暖意竟同時吹拂過他素來冷冽深鎖的心頭。
"薩辛瑞……"她勉強皺著秀盾表示接受。"好吧!你的名字聽起來還算可以,雖然沒有我的來得好聽,可也還……挺順耳的啦!"
才怪!這個主子的名字怎麼叫都比她那"雪流蘇"好聽,這讓她心底好不服氣,真是可惡透了。
瞧她一張小臉上寫滿了不甘心,他開始有些忍俊不住了。"好吧!你說你是雪花流蘇,而我則是你的主子,沒錯吧?"
"是啊!"看來她這個主子還不笨嘛!
"而且,你是'小的'?"
"對啦!"雪流蘇臉上的笑容突然失色了。可惡!這"小的"又不是她心甘情願當的,若是可以,她也想當"大的"咩!
"還有,你的任務是讓我……快樂?"
"對啦!對啦!"她的命運早在鑄鏡工匠將她的魂魄打道進銅鏡裡頭後,一切就注定好了。
不過,說來奇怪,快樂不是凡人本來就應該有的正常情緒嗎?為什麼會變成她非得達成的任務呢?
在她的認知裡,七情六慾本來就是最正常的情緒表現。
"我該怎樣才能服侍你,讓你快樂啊?主子,你自個兒說吧!
"快樂豈是這般容易的事,雪姑……雪兒。"薩辛瑞聰明並及時地換了稱呼道:"現在已經晚了,不如我安排你到隔壁的小房間內休息吧!
這光景說晚也算太晚,說早嘛也算早,約莫再過一時半刻天就將亮了,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總是不妥。
"等等,主子,你還沒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快樂啊?喂喂!你別推我嘛!我不要離開啊!"被薩辛瑞大力的從背後硬是推著走,雪流蘇也卯起來了,她死命地用柔荑捉住門扉,硬巴著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