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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丹菁

  遠遠的,便見到一個手拿著掃帚努力地在灑掃的人影,他不由得瞇起黑眸,大步地走向她並恨恨地吼道:

  「原來丟下我,就為了要到這兒整理!我告訴你,就算休整理了整個院落,我都不會給你餉銀的!」

  真是氣死他了,眼一睜居然沒瞧見她,最氣的是,她一早竟然是上這兒整理。為了這即將開張的茶肆,她甚至沒準備紅玉粥,她明知道每天早上他定要吃紅玉粥的。

  「相公?」停下手邊的工作,吉祥有點傻眼地問著他:「你穿這樣難道不會熱嗎?」

  雖說一早有些凍意,但現下已有少許的陽光,算是暖和了不少,他怎會將這堆行頭都給搬了出來?

  這行頭,碧麗輝煌得刺眼極了。

  「熱?你到底知不知道今兒個很凍啊!」有沒有搞錯?這麼凍的天候,她居然僅穿了這身簡單的布衣,而且……「吉祥,你好歹是我的娘子,難道你就不能稍稍做點打扮嗎?」

  就端著一身簡衣、一張素臉,就像是個丫鬟般。

  對,她本來就是個丫鬟,但現下已經不是;再說他也給了不少精緻的衣裳,難道她就不會穿起來應景嗎?

  倘若開張吉日,她還著這一身布衣來,他肯定一腳將她踹到後院去。

  文字慎橫眉豎眼地瞪視著她,卻見她直朝他走來,不發一語地靠近。「你這是怎麼著?我說你兩句也不成?」

  他又沒說錯!儘管文府在南京稱不上首富,但至少也算是第二富豪,再加上在朝為官的爹,文府在南京城一帶倒也是顯貴一派。

  身在府外,自然要穿得稱頭些,要不豈不是教人笑話?

  然,就見她纖手探來,往他的額上一擱,而另一隻手則擱在自個兒的額上,口中唸唸有詞地道:「沒發燒啊!」

  聞言,文字慎不禁微惱地撥開她的手。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氣得哇哇叫。

  他穿這樣有什麼不對?瞧她這模樣好似他染上風寒才這麼穿,好似拐著彎在笑他怕冷;分明是她有病,天氣這麼凍,還穿得這般單薄。哼哼,染上風寒的話,他可不會理睬。

  「我只是覺得今兒個……不怎麼凍。」再上下打量他身上白碧麗輝煌,吉祥不著痕跡地低歎一聲。

  極盡奢華之景致明,怕是當今聖上也不過爾爾。

  從文府走到方家宅子也不過才一刻鐘的時間而已,他有需要穿得這般招搖過街嗎?

  「樹上都還積著霜,你居然說不凍?」

  她根本就是雪女嘛!聽她這麼說,他突地想到,儘管下著雪,她也依舊一身單薄。哼,就同她的人一般!

  她根本就是無知無覺,難怪她連笑都不會笑!

  對了,說到這件事,連拖上幾天,都沒有任何進展。全都是教這宅子紿拖住了,真是的,無端端地說要弄家茶肆,害他都忘了正事。

  「八成是因為我已經忙了一會兒,所以我不覺得凍。」

  「你的意思是在嘲諷我,搭著馬車過來,根本連走都沒走遂才會在這兒凍得直打哆嗦?」好極了,他還得要感謝她,讓他氣得渾身發熱了。

  「我沒那意思。」吉祥不禁歎道。

  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他也能生怒?

  「還說沒有!」說得他都快要羞惱成怒了,她還敢強辯說沒有?

  真是太傷他的心了,隨便提個三兩句話都能夠傷他。也不想想,他待她有多好,說起話來竟是這般不客氣。

  他這主子兼相公算是相當稱職了,他們心自問不曾虧待過她,也不忘時時提拔她,甚至都願意拿一兩銀子買她一抹笑;是她自個兒笨,笨得連笑都不會,才攢不了一兩銀的,能怪誰?

  「相公,你到一旁歇著吧。」見他氣成一臉豬肝色,吉祥不禁覺得有些想笑。

  「哼,要我到一旁歇著,而你一個人在這兒打掃,若是讓給瞧見了,人家豈不是要說我凌虐你?」文字慎努力地拉起袖,正準備動手搶過她手中的掃帚。

  「相公,你穿這一身衣袍,是很難做事的。」吉祥連忙阻他。

  知道他向來極為奢華,恨不得將所有最炫目的行頭都穿在身上,就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身世來著。不管做什麼事,都硬逞一口氣,不管是行頭、院落,甚至是這一座宅子。

  先前明明就說了只要簡單的裝潢便好,可誰知道弄到最後,裡頭居然像是間皇宮般地教人傻眼。

  這惡習,要到何時才改得了?

  怕是一輩子都會沾在身上退不掉了吧。

  文字慎不由得瞪大眼,好半晌才說:「你拐彎抹角的,說的不就是我這一身行頭?你就是要我脫下就對了?」

  好,他脫就是,倘若他因此而凍著,可有得她受的了!

  「相公,不用了,裡頭有些人手,我差他們過來便成。」見他準備要脫襖子,吉祥忙制止他。

  「既然有人手,你幹嘛一個人窩在這兒埋頭苦幹?」他可沒想過要凌虐她啊。

  何況他若真是要凌虐她,手段絕對不會這般簡單!

  「我是想這不過是一丁點兒的小事,我自個兒動手較快。見他僵著不動,吉祥趕忙替他再將祆子給繫好。

  「說什麼渾話!」文字慎不由得撥開她的手。「你好歹也要替我想想,我的娘子素著一張臉、穿著一身破衣在外頭晃著,甚至還拿著掃帚在這兒灑掃,這給人看見了,豈不是都把你當成下人了?這話要是傳出去會有多難聽,你知道嗎?我還要做人哪!

  她該不會是奴性堅強吧?

  在文府裡為奴太久,遂教她凡事都習於撿起來便做?可她不是精明得像鬼一般,她明明那麼知進退,怎會笨到在這當頭做這種蠢事,留下話柄,教外人來笑話他呢?

  見他惱得額上都發汗了,她倒是一點都不以為意,自懷裡掏出了手絹邊替他拭汗,邊慢條斯理地道:

  「吉祥知道了,往後絕對不會再如此了,這一回……就請相公別放心上,原諒吉祥吧。」

  聞言,文字慎就見她踮起腳尖,輕柔地為他拭汗。總是如此,就算他罵也好、吼也好,她一樣不慍不火,壓根兒無知無覺;就算他開心、他快活地想要摟她一把,也不曾見她抗拒過。

  做錯便認錯,不懂便開口問,儘管主子喜上眉梢,她也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有時候甚至都會忘了她的存在。

  這世上怎會有這般冷然的女子?

  縱使有一肚子的火,見她這般貼心順從、謹守本分過頭,哪裡還火得下去?早教她給凍成冰了,還火什麼來著?

  「跟我走。」文字慎無奈地搖了搖頭,擒住她的手便往後院走。

  「相公?」

  吉祥疑惑地任由他抓著,一路走到後院來;這小院落,是他說要留著自個兒用的,裡頭已派人送了些東西過來。而至今都快要開張了,她依舊沒有踏進裡頭一步,只因為他沒說她能進去。

  她不想又惹他生氣,更不希冀他厭惡她,畢竟是要在這兒待上一輩子的,她自然要做得比以往更好,要不哪日真惹得他休妻,那她豈不是無路可走了?

  絕對不能忤逆他,絕對不惹他發火、不教他生厭,這才是長久之道。

  「坐著。」

  穿過拱門,文字慎大剌剌地拖著她進後院最角落裡的院落,用力地推開門,穿過花廳來到寢室,一把將她推至梳妝台前。

  吉祥不解地瞪著眼前的銅鏡,又見他打開一隻奩子,從裡頭拿出一些胭脂水粉,令她不由得微挑起眉。

  「相公?」他該不會要她上妝吧?

  一直以為他不會很在意她的外表,她也就沒有學著怎麼上妝。是她笨,笨得沒發覺他是那般重門面功夫的人,豈能忍受她不染胭脂,素臉對人?

  「我知道你不會!」他不用想也知道。

  整個文府裡頭,有哪個丫頭不上妝的?上至他的奶娘,下至廚房的廚娘都會多少妝點自個兒;就唯有她,只在大婚那夜能在她身上嗅到胭脂味,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誤以為自個兒天生麗質,不需要上妝。

  什麼叫作天生麗質?最起碼也要像他這般,要不也得像二哥的絕色,再不然就要像三哥那般灑脫;至於大哥那醉鬼就甭提了,他已經很久沒看見大哥清醒的模樣,已經不太記得他原本的樣子了。

  「呃……」吉祥聽了一愣。

  她話都未出口,他竟猜中她的心思?

  見她微愣,文字慎不禁咧嘴笑得得意。「哼,你以為只有你摸得清我的性子?我告訴你,你好歹跟在我身邊六年了,難道我會連這麼一點事都不知道?」

  他知道的可多了!

  「相公英明。」吉祥僵聲道。

  六年了,已經有這麼久了?

  可不是?睇著鏡中的他,當年青澀的少年郎,如今都長得這般迥拔之姿了,然而退去了青澀,倒也不見有多少長進。

  他的性子若可以再沉穩些,多把心思擱在生意上頭,她會覺得開心些。

  「這有什麼英明來著?」文字慎的口氣一沉。「為何我老是覺得你喜歡拐彎抹角地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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