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我哪裡知道要營什麼生意?」被她搞得興致缺缺,文字慎索性往她身旁一倒,乏力地瞪著雕飾精美的天花板。
他可是文府少爺,爹給他的那份家產,教他奢華的過三輩子都花不完,他何必要營門生意找自個兒麻煩呢?
「動腦想想啊。」生意又不會自動從天而降。
他挑高眉頭,彷彿極為認真地沉思道:「你覺得牙口販子怎麼樣?」
「牙口販子?」
「這買賣相當賺錢,我先前聽三哥提過,不過那時候我沒興趣,但這時候……若是你覺得可以的話,你就去找三哥談吧,他會告訴你怎麼做。」
這種買賣不但簡單,而且保證賺錢。
「咱們非得要營這種生意不可嗎?」吉祥有點難以置信地瞪著他。
她知道沿海一帶有這種專門營些可惡的人口買賣,專把一些不解世事的小姑娘買來,再轉賣到西域去……簡直是喪心病狂。
「不好嗎?」文字慎側眼睇她,見她一臉冷冽便撇了撇嘴道:「要不賭坊,你覺得如何?三哥的賭坊生意你是知道的,簡直是門庭若市、高朋滿座,走進來的人就像是一錠綻的銀子自動跳了進來。」
見他說得口沫橫飛,她不著痕跡地輕歎一聲道:「難道沒有其他的生意可以做了嗎?」就非得搞些下九流的生意不可?
「你覺得妓館、舞坊如何?」
「沒有別的了嗎?」他說的都是自個兒的興趣,哪裡是營生的好生意?
「要不,你乾脆提個意見吧!」他索性側著身看她怎麼說。
說這不成,說那也不成,她到底想怎麼著?腦袋裡要是有點子,就儘管說出來,甭讓他在那兒說了一大堆,然她就只會張嘴問。「我知道大哥營了家酒肆,所以我想……」
「你也想弄家酒肆?」他不禁狐疑她話裡的意思。
怪了,她近來似乎是同大哥走得極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先是同大哥要餉銀,如今又提起大哥的酒肆。二哥和三哥的生意,她全然不看在眼裡,反倒是對酒肆特別有興趣。
鐵定有鬼!
「不是,我覺得喝酒不好,我想弄的是家茶肆。」
「茶肆?」
「對,咱們可以買間樓當茶肆,裡頭不需要太多點綴,也不需要太多人手……」吉祥依舊清冷,但說話的口吻卻比先前柔軟不少。
「那怎麼成?」不等她說完,文字慎隨即打斷她。「大哥營的是南京第一大酒肆,裡頭要什麼酒就有什麼酒;二哥的摘月樓更是江南一帶最富盛名的妓館;而三哥的錢莊和賭坊更不用說了。身為胞弟的我,經營的要是不弄得稱頭些,豈不是要把我的臉給丟盡了?」
「不然……」
「城北那兒有家茶肆是用整家院落下去修整的,那麼……」文字慎笑笑地搓著下巴,心底正盤算著。
「你該不會是想拿府裡的院落?」那怎麼成?老爺肯定不會答應的。
「我幹嘛拿自家院落?」他掏了掏耳朵。「咱們這條街上的最底端就是方府,可方府現下正沒落,不如讓我去把他的宅子給買下,整座宅子修整一番,弄間南京最大的茶肆,你說怎麼著?」
文家兄弟既然要做點生意,自然就要搞得有聲有色,否則,豈不是會丟了文家的臉嗎?
聞言,吉祥依舊面無表情,還帶著點興致缺缺的口氣道:「由著你吧。」總比他好吃懶做、成天游手好閒的好吧。
「你說這話怎麼這般冷啊?」她就非要這般說不可?
「我只是……」實話實說啊,怎麼說她冷?
但她來不及說完,唇上便傳來一陣刺痛,疼得教她微擰了眉頭,不由得抬眼盯著他,卻見他一臉惱意地瞪著自個兒,令她不禁微蹙起眉。
「你真是可惡。」
冷冷撂下這句話,文字慎頭也不回地離開,只留下依舊不解的吉祥。
可惡?她到底是哪裡可惡來著?她還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好嗎?吉祥輕抿起唇思忖著,卻突地抿上一口腥澀,伸手拭去時,竟見一口淡淡的血,教她忍不住又歎上口氣。
唉,看來……她還不夠懂得他的心思。
第五章
方家宅子
「這大廳和廂房裡的東西不動,但若是可以的話,就在每段的小徑和穿廊上頭,包括後頭人造湖畔和上頭的拱橋亭台,全都弄上幾座石桌椅。」走出大廳外,吉祥站在穿廊上,忙著同工匠仔細說著裡頭的造景。
「可以,這沒問題,就交在我身上。」
「可我要大理的彩花石。」
「彩花石啊……」
「還要黑綠灰相間的。」
「這石頭得再找找,一時半刻大抵也湊不出整數,且價格勢必得要再……」
「那我再找其他的師傅問問。」吉祥不由分說地截斷工匠的話,頭也不回地走回大廳。
「等等,四少夫人,你等會兒,咱們再談談。」工匠隨即尾隨在後。
兩人一離開,已坐在中庭石椅好一會兒的文字慎才緩緩地抬眼,瞪著一前一後離開的身影,滿眼怒火。
現下到底是什麼情況?到底誰才是主子?方家宅子是他買的,即將修整為茶肆也是他做主的,怎麼修整的細節卻不是問他?
他杵在這兒好一陣子了……
那個瞎眼的工匠沒瞧見他倒還能夠理解,但是他那個眼尖的娘子沒見著他,可真是有鬼了。
吉祥居然完全無視於他的存在!她明明是那般乖巧又聽話的人,是府裡所有奴婢中最合他意的丫鬟,遂他才會特點她為貼身丫鬟,可怎麼會在成親之後,好似變了個人?
她居然沒注意到他,她眼睛又沒瞎!
他都還沒找她算那一日的帳,她反倒是先拿喬了不成?
聽聽,那一日他說著要買下方家宅子的時候,她一副意興闌珊地說由著他,可如今買下宅子之後,她倒是著力於裡頭的妝點,而完全忘了他。
這是什麼道理?
居然問都不問他一聲,便逕自決定自個兒要什麼東西。知道她聰明,知道她會持家,但好歹也先問問他吧!
「小爺。」
見吉祥出現在眼前正斂眼瞅著他,文字慎不悅地別過眼。像鬼似的,忽然就飄了過來。
「八百年前就該改口了,你到底要我說上幾回?」她是什麼時候變笨的?
「真是對不住,一時改不了口。」她的口吻輕淡如昔,像是沒把這事擺在心上一樣。「我方才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就在這兒。」
聞言,文字慎微怒道:「我待在這兒沒半個時辰,少說也有兩刻了,你敢說你沒瞧見我?」這種鬼話也只有她說得出口,而且還能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對了,以往就是她幫著擋管事,還有什麼謊話是她說不出口的?
看她說得多理直氣壯,好似她真沒瞧見他。
「八成是我沒仔細瞧吧。」吉祥眉也不挑地說得理所當然,仿若她說的都是真的,但……當然是假的。
他這麼大的一個人就杵在這兒,她會沒注意到嗎?
不過是想蓄意冷落他,再找些話同他說說罷了,要不然他一直不睬她,要她一直演獨腳戲,倒也是挺累的。
再者,要逗他開口說話,真的不算一件太難的事。
「是啊,你正忙著呢。」
文字慎口氣微酸地道,硬是不正眼瞧她。
「正忙著找你呢。」面對他淡漠的態度,吉祥應對得不慌不忙,早對他這高高在上的姿態習以為常。
「找我作啥?」哼,細節部分,她不是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還找他有事嗎?
「工匠那兒有點問題,依我之見,還是得要由你親自同他談,不管是石材還是價碼,這些重要的事還是得由你決定才成,我做不了主的。」她的聲音圓潤柔軟,和她的神態大相逕庭。
「是嗎?」現下才要他去談……
「我怕弄了不好的石材,或者是不懂時價,會教人笑咱們窮酸的。」語末,她不忘歎了口氣。「方纔,我沒把話說好,那工匠師傅可能是生氣了,相公,你說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聽到此,文字慎不免又哼了一聲。「就說了女人家成不了買賣,終究還是得要我出馬。」
石材這玩意兒,弄個最精緻最漂亮的,不就得了?價碼是哪門子的問題?
「相公說的是。」
「我這就去瞧瞧,他在大廳?」
吉祥點頭,文字慎隨即起身往大廳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吉祥的唇角稱稍挑彎了弧度,淡淡的笑意隨即又隱入唇角。
***
儘管已經入春,然而一大清早的南京城依舊凍得穿骨。
只見一抹身影以極緩慢的腳步閃進方家宅子裡;就見他,身披裘皮大襖,脖子上圍著貂皮陂子,頭上戴著鑲狐毛的金冠,腳上穿著繡上金線的牛皮直縫靴,一副仿若置身北方的寒凍裡。
儘管這模樣說來可笑,然他身上的行頭可不能等閒視之,不是富商顯貴還穿不起呢。
文字慎將奢華給穿戴在身上,然而一路上卻縮身曲背地走向方家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