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讓她知道那一件事情,不想讓她知道他曾經做過什麼事,那一段他亟欲磨滅的塵封記憶,她為什麼一直要在他的面前提醒他,他曾經為了一己之私而毀了兩條人命。
「我確實很痛苦,就是因為痛苦,所以我更想要證明我的清白,就算別人誤以為我是為了得到內幕消息而出賣自己,也好過你給我的懲罰!」務晴怒瞪著他,然而這一看,她隨即便後悔了。
他的眼太悲傷,緊緊揪住她那顆依舊愛戀他的心。他到底想要怎樣折磨她、傷害她?難道她要為自己洗刷冤屈也不對嗎?
「你犯不著這麼做,只要你求我,我便可以為你澄清,你為什麼不求我?」他驀地大吼一聲,熾熱的怒焰跟隨著嗆辣的妒火燒上胸口。
他鉗制住她的身體,隨即用口封住她滔滔不絕的譏諷謾罵。
他的吻深切而渴望,勾誘著她原始的本能,溫柔地等待她退去矜持。
「不要!」她渾身無力地推拒著。
「我知道你會想要的。」他斬釘截鐵地說著。
「不!」她在狂熱的吻中喘息斥道。「你既然不愛我,就沒有權利再這樣的對待我!」
她不想再犯錯,更不想再愚不可及地以為他真的會愛她,現實是殘酷的,而她也已經看得很清楚,她不會傻得一錯再錯。
因為還愛他,所以她才要離他遠一點,絕不能再受他挑逗,不能再看他那一雙憂愜的眼眸。
「你……」他錯愕地瞅著她瞧。
「你放開我,我不是為了這件事才到這裡來,更不是供你發洩的工具,你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我永遠不會成為惟一!」務晴聲嘶力竭地吼著,水眸不敢再看他一眼。
「你想成為惟一?」他不懂她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就不能純粹只為了想念她而靠近她,喜歡她而佔有她?「你想要和競芳一樣獨佔我?」
她想要的東西和競芳一樣,但是競芳所給他的感受只有沉重的責任,而她給他的卻是一種沒來由的恐懼,而這種感覺是他亟欲逃避卻又無力自拔。
「我不想,我一點都不想,我只是想要知道競芳的死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竟然可以讓你如此地慌亂,而不願公諸於世。」她說著違心之論。
「你這麼想知道的話,告訴你也無妨。」桓愷驀地說道。「我和競芳是在孤兒院認識的,但是當我被裴令慊收養時,她卻只能孤獨的待在孤兒院裡,所以當我有空時,我一定會回孤兒院陪她。這樣單純的心情,到了最後竟然讓她誤以為是愛情,而我也愚蠢地以為那便是愛,所以她腹中有孩子時,我們結婚了,以為從此以後我們便可以擁有一個家,然而……」
他的思緒飄得很遠似的,回憶著那一段被他封起的慘澹過去,而他突然的告白也讓務晴愣愣地瞅著他,像是要望入他心底最真的靈魂。
「進入演藝圈就像是進入地獄,所有負面、惡意的傷害隨著我所獲得的榮耀接踵而來,讓我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不時陷入自己的思考空間裡。我壓根兒忘了競芳、忘了我還有家、忘了有人會在家中等我。」或許因為他是孤兒,或許從小時候起便學習保護自己,所以他永遠只會保護自己。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我一直沒有在她身邊,當然,當她在醫院裡因為難產而死的時候,我一樣也沒有在她的身邊……」
他的愚蠢竟然就這樣害死了兩條生命!
「桓愷……」
她瞪大泛淚的眼眸,努力地辨識著他話中的真偽,因為他是一個演員,而她也吃過他的虧,她當然無法輕易地相信他所說的話;然而他的眼太憂傷、太哀惻……即使是虛假的,她也會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
他是個精湛的演員,扮演過許多角色,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真正的他,她卻願意相信此時此刻的他扮演的正是他自己。
也難怪他會那麼恨她,因她逼迫他再一次想起這傷人的回憶。
???
「然後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桓愷喃喃自語著,抬起木然的眼眸睨著她。「我只記得我討厭媒體,我痛恨媒體,是那些該死的媒體不斷地扒糞,不斷地挖掘,為了獨家新聞可以出賣任何一個人,毫不理睬當事者的私生活曝光在媒體時必須承擔多少的痛苦,而你和他們一樣,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傢伙!」
他想起來了,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那麼厭惡她了,只因她和競芳一樣執著、一樣固執,只要是她們決定好的事情便不會更改;她的執著卻又遠比競芳帶給他的還要沉重,她的多情比競芳帶給他的還要心痛。她比競芳還要加倍地折磨他的靈魂。
「我不一樣的!」務晴微抖著唇,矢口否認。
不是這樣的,她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她不過是認為事情必須放在檯面上討論,才能求得公平、公正,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哪裡不一樣?」桓愷悲愴而狂放地笑了。「你們這些人只看到藝人們璀璨的一面,羨慕藝人所擁有的一切,卻沒有想過藝人必須付出多少的心血,才能夠堆砌成今天的榮耀?又有多少個藝人失敗在無情的鎂光燈下,你到底想過沒有?」
桓愷咄咄逼人地道,幽深的眼眸裡有著紅色的血絲,像是只受了傷的野獸,正張牙舞爪地向她逼近。
務晴望著他,卻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只能任由他數落她的罪狀。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公平地看待每一件事,但人都是有弱點的,怎麼可能不會犯下錯誤?
可悲的是,她竟然還不知道自己錯了!她和那群質問她的媒體記者一樣,只看到事情的表面,卻沒有想過事情的背後會是怎樣的心酸;而她即使明白了桓愷為何對她的恨意如此深,她卻只能於事無補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唾罵,只因她真的無法彌補她的過錯。
她以為她可以找到他的把柄為自己洗刷冤屈,卻只是將他心底的傷口挖得更大。
「你總算是無話可說了?」桓愷猙獰的俊臉上有著冷厲的笑。「我親手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小孩,對於一個演藝事業如日中天的我,我豈能讓這種消息走漏風聲,對不對?」
頓了一下,他冷冷地又道:「我當然得費盡心機地處理這件事,而我偉大的經紀人成功地為我封殺了這個消息,讓我可以繼續在任何人面前扮演完美的角色。」
到了最後,他卻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他厭倦那樣的生活,厭倦那種不認識自己的日子,厭惡著自己捺著性子和令自己作嘔的人談笑風生!他活得不像自己、做得不像自己、演得不像自己,甚至還忘了自己。
他不懂為何會迷失了自己,於是他跳脫這樣容易令人迷失的世界裡。
然而,他還是成功地成為了巨星,可是他卻付出龐大的代價,背負著巨大的十字架,直到他死為止,才能為他所犯的錯贖罪。
「你不要這麼說……」
望著他這般懾人的愴笑,務晴不覺得惶懼,只覺得深深的憐惜,她惟一沒有看錯的便是這一雙眼,這一雙最真實而不虛偽的瞳眸。
「否則我又該怎麼說?」他笑得瘋狂,彷彿她的回答很可笑。
「那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
務晴想為他辯解,卻被他無情地打斷。
「誰自責了?你認為我是在自責嗎?那你可就錯得離譜了!」他的雙手緊緊地摟住她,將她狠狠地擁入自己的懷裡。「在葬禮上,我連一滴淚都沒有流,我甚至慶幸自己終於解脫了。」
他是一個多麼無藥可救的人啊,那麼一個愛他勝過自己的女人,最後卻落到這樣的下場,他卻連一滴淚都吝於施捨。他不愛她,打從一開始便不曾愛過她,娶她是因為她已經有了孩子,娶她是因為他覺得他該負責任,其餘的什麼情感都沾不上邊。
或許他根本就無法愛人,否則怎會無法回應競芳的愛?否則豈會無法面對務晴那一雙清澄的眼眸?
「你不要再說這種自欺欺人的話了,實際上你很痛苦對不對,你很自責對不對,你又何必強要自己扮成一點也不在乎的模樣?」務晴聲淚俱下地說著。「在我的面前,你可以演回你自己。」
她是個多麼卑劣的人,只知道恨他、怨他,挖空心思地尋找他隱藏的事實,想為自己雪冤,卻不知道自己竟傷他這麼的深。
一開始,她便先傷他的。
或許她根本就不適合當記者,因為這個世界還有另一群握有裁決權的人,還用不著她自以為是地裁奪別人的生命。
「你懂什麼?」桓愷驀地將她推到門外,瞪大冷厲的眼眸瞅著她。「你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樣論斷我?你不過是個記者,一個扒糞無恥的記者,你最好給我滾遠一點,千萬別讓我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