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大人為小民伸冤!」他捧過唐公子遞給他的一捆圓筒訴狀,跪到陳敖面前,高高舉起大聲喊冤。
其他鄉親也紛紛跪下,高喊著:
「請大人主持公道!」
「這是怎麼回事?」陳敖轉頭問了縣丞。
「這……」縣丞抓耳撓腮,支支吾吾地道:「一群亂民而已,屬下早就要趕走他們,可又怕誤傷良民……」
「老百姓不會無事作亂,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
「呃……請大人先入內休息,容屬下稍後再稟明。」
縣丞一心一意要把新大人請進衙門,以便好好說明周家和地方官府的關係。他一定得把利害關係解釋清楚,免得這新知縣不小心得罪貴人。
陳敖見場面混亂,不是個講話的地方,他點了點頭,接過狀紙,雙手一沉,不覺驚道:「你有什麼冤屈,寫了這麼多文字?」
米多多抬起頭,口齒清晰地道:「詳細事由,都已經寫在裡面,這是我們蘇州三千百姓的聯名訴狀,還請大人趕走周家染坊,放出我的姐夫!」
「你?」陳敖瞧著他有些面熟,好像和那位狀元糕姑娘有點神似。
米多多繼續道:「大人手無縛雞之力時,都能仗義執言趕走白吃白喝的無賴,如今穿上官服,更是要做個教訓惡人的好官了!」
「哎呀,你……」陳敖認出來了,這不就是狀元糕的哥哥嗎?
但他還不瞭解狀況,也不願日後落了循私袒護的口實,即道:「你們都起來吧!本官自然會查清案情,過幾日就開堂審理。」
「多謝大人!」群眾得到大人的親口承諾,都舒了一口氣。
「姐,我扶你起來!軟軟,攙著姐姐!」米多多這幾天變得體貼懂事,姐夫不在的日子,他才深切體認姐夫在這個家的重要性。
「多多,你說……這位新大人是個好官嗎?」米甜甜茫然問著。
「是!他一定是好官。」
「姐姐,姐夫吉人天相,你就別擔心了,快送飯給姐夫吧。」米軟軟也是勸著。
米甜甜再度燃起信心,打起精神,把所有的思念情意熬成了一鍋鍋濃厚香味的飯菜,以湯汁傳情,送給了心心唸唸、魂牽夢繫的樂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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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敖只花半天就明瞭案情,第二天他親自視察河水污染情況,詢問老百姓相關情事,並到大牢探視安居樂,問明詳情,第三天即下令升堂審案。
穿上簇新的繡鸛鵬七品補服,他不敢自得意滿,身為地方父母官,肩負皇帝對他的期許,他一定得辦好這件案子。
驚堂木一拍!「周文禮,見了本官還不跪下?」
周文禮一身錦服,趾高氣昂地站在堂上,鼻孔裡「哼」了一聲。
「無禮!來人呀!按他跪下!」
擠在縣衙大門外的群眾紛紛叫好,新官先給惡人一個下馬威,看姓周的還敢不敢囂張?
「傳安居樂!」
安居樂穿著那件藍棉新襖,讓衙役帶了出來,門外的米甜甜乍見略顯憔悴的他,不由得心頭一緊,顫聲喊道:
「樂哥哥!」
安居樂聽到熟悉的呼喚,回頭尋覓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蛋,他比了比身上的棉襖,又拍拍肚子,勉強牽出一個微笑,隨即進入大堂。
米甜甜已是熱淚滂沱,他在告訴她,新衣好看又好穿,此外,他每餐吃得很飽,沒有餓肚子。
「姐姐……」米軟軟為她拭去淚水。「別哭了,我們趕快聽大人怎麼說。」
米甜甜嚥下心疼的眼淚,和眾人屏氣注目大堂內的一切。
陳敖又是驚堂木一拍!「周文禮,你告安居樂毀損染坊的染料和布匹,想來你的損失很大了?」
周文禮跪在地上,仗著周家的財勢,仍是一副桀騖不馴的模樣。
「大人,你新來乍到,就不知道我們周家染坊的重要性了。每年我們總是要調製出最珍奇的顏色,染出最漂亮的絲綢送到宮裡頭,如今這姓安的搗毀染坊,他要賠也賠不起!」
「喔!既然周家染坊是如此重要,怎麼你們不鎖緊門戶?這才不會讓外人輕易進入呀!」
周文禮聽陳敖口氣和緩,也就無所顧忌地道:
「為了染出最好的綢緞,我們當然不讓閒雜人等進入染坊,可是這群暴民卻闖了進來!」
「人家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想來老百姓也是有事找你?」
「只不過倒了幾缸染料到河裡,值得他們大驚小怪嗎?」
「是啊!一條山塘河那麼大,河水流來流去,再下一場大雨,染料全部沖走了嘛!是不是?」
「是啊!是啊!」周文禮高興地附和著,這新官果然識相!
「來人呀!把河水提上來。」
兩個衙役提了一大桶水,「咚」地一聲,放在周文禮面前。
陳敖笑意盎然地道:「這邊有個勺子,還請周公子舀一匙水喝吧!」
周文禮俯身看了那桶紅紫白黃的髒水,掩了鼻子道:「這水不能喝啊!」
「那可以洗衣服吧?馬捕頭,你去洗洗你的巾子吧!」 馬捕頭臉色也像水桶的污水,一陣青一陣白,早知道就不要收周文禮的銀子,省得在這邊出洋相。
他無奈地抽出一條白汗巾,放進水裡再撈出來,卻變成一條花巾子。
衙門外的民眾哈哈大笑,周文禮也頓悟到被戲弄了。
陳敖問道:「周文禮,既然這水不能喝也不能洗,你又怎能要求蘇州的老百姓用這水呢?」
「這……這水……又不是我們染坊弄污的!」
「怎麼不是呢?這是今天清晨本官帶領數名衙役,親自到你的染坊外挑來的呀!你不會不認得周家最珍奇的顏色吧?」
「大人,」周文禮怒道:「今天是審安居樂破壞染坊一事,我要他賠我損失,又跟染坊有什麼關係?」 「呵呵!你提醒我了。來人,帶證人!」
第一個證人是周家染坊的鄰居。「大人。我親眼看見周家的工人倒染料到河裡,不然就是把漂洗過的髒水排放到河裡。」
第二個證人竟然是染坊工人。「大人啊!是大少爺要我們直接把廢染料倒掉,他說加工處理花錢又麻煩,倒了一乾二淨又省事。」
周文禮氣得爬起身子:「陳敖!你哪裡是審案?你根本就是找我們周家的麻煩!」
「跪下!」陳敖臉色一變,驚堂木再拍!「周文禮,你再咆哮公堂,本官就先打你二十大板!」
周文禮一被威嚇,只好忿忿再度跪下。
陳敖轉而問道:「安居樂,你為什麼要搗毀周家染坊的布料和染缸?」
「我沒有打壞他們的東西,是他們自己摔倒撞壞的。」安居樂背脊挺得筆直,認真回話。
「你胡說!」周文禮大叫道。
陳敖道:「有沒有胡說,傳證人就知道了。」
門外起了騷動,許多老百姓爭先恐後地喊道:「我要當證人,我要當證人!」
「哎,鄉親父老熱情難卻,來人,隨便帶三個人上來吧!」
被點中的街坊鄰居興奮不已,今天他們終於能親自打擊惡人了。
三個人把當天的情形詳述一遍,說詞皆與安居樂相同。
「你們……你們都是串供的!」周文禮氣得兩眼翻白。
陳敖微笑道:「咦?周文禮,你叫馬捕頭不讓安居樂見人,他要和誰串供啊?算了,本官再找幾個證人進來。」
再來的證人,竟然又是染坊的工人,他們平日被大少爺壓搾夠了,今天知縣老爺要幫他們出頭,也要為蘇州百姓出頭,既然染坊遲早要關門,他們就得趁早離開,免得被其他百姓唾棄。
同樣的說詞又講了一遍,周文禮咬牙切齒,卻又找不到縫兒插話。
陳敖笑道:「本官終於明白了,原來一開始是周家染坊弄污河水,老百姓無水可用,這才到染坊抗議,推推拉拉之間,周公子自己掉進染缸裡,工人又自己撞倒晾曬的布匹,這是周家咎由自取嘛!」
門外群眾迭聲歡呼,米甜甜抓緊妹妹的手,緊張地看著樂哥哥的背影。
「馬捕頭,你怎麼把不相關的安居樂抓起來呢?」陳敖又問道。
「呃……」馬捕頭冒著冷汗,胃部絞痛不已,天!朝廷怎麼派來一個不知好歹的少年新官呀?!
周文禮氣急敗壞,指著自己的鼻子道:「安居樂打人啊!他把我打得血流滿面,在家裡躺了三天三夜,大人要評評理啊!」
陳敖和顏悅色地問道:「安居樂,你打了周文禮嗎?」
「是!」
「為什麼要打人?」
「是因為……」安居樂突然舌頭打結,一張大臉脹得通紅,他知道甜甜就在後面等他,他要為自己辯白,說出實話。
挺起胸膛,他大聲而有力地道:
「大人,是因為周大少爺欺負我未過門的妻子,所以我打他!」
「嘩!」群眾驚喜地叫著,雖然他們早已知道安居樂和米甜甜的關係,然而今天是第一次聽到安居樂親口說出,這對於向來不擅表達的他,毋寧是正式宣示他們的喜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