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掌門說他是該死之人啊!他知道絕命門的秘密,他得死呀!
然而一隻狗、一隻羊,她尚且不忍它們喪生,更何況是一個溫煦坦蕩、不計前仇的活生生男人?
心裡的疑惑,似乎慢慢解開了……
風無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直截了當說出他的想法。
「吃了解藥之後,你還是可以留在天塹山莊,永遠當玲瓏姑娘。」
一輩子當玲瓏?不再是絕命門的殺手石泠?
石泠搖搖頭,她還得再思考一下。
阿西蹲在地上,看看大少爺哥哥,又看看漂亮姐姐,他不懂大人在講什麼話,可是他按捺不住要問:「大少爺哥哥,為什麼你要喂漂亮姐姐吃飯?阿西長大了,就不用娘餵飯呀!」
「如果阿西生病了,娘是不是會餵你吃飯?」
「是啊!娘一面餵我,還一面叫我去死啦。」阿西天真無邪地道。
石泠嚇了一跳。
「去死?你娘要殺死你?」
「不是,高大嫂是罵他。」風無垠笑著解釋。「阿西,你一定是不聽話,不添衣服,結果著涼生病了,對不對?」
「大少爺哥哥好厲害,你怎麼知道?」
「我小時候,我娘也這樣罵我啊。」風無垠拿中子擦拭石泠的嘴。「這叫做愛之深,責之切。」
「大少爺哥哥好有學問,阿西都聽不懂。」阿西歪著頭。
「該叫你爹讓你去上學堂了。」風無垠拍拍阿西的頭。「我的意思是說,阿西的娘很愛你,希望你健康快樂,可是阿西不聽話,結果生病了,阿西的娘看阿西生病難受,當然很傷心,她罵你就是希望你以後要聽話,保重自己。」
「那大少爺哥哥也會對漂亮姐姐愛什麼、責什麼嗎?」
「我只會愛人,不會責罵人。」風無垠望向石泠,話中蘊意無限。
石泠好像被他點起一把火,全身熊熊燃燒著。愛,是一個她從來不曾體會瞭解的字,為何會在瞬間讓她全身發燙呢?
她低下頭,抱起喝飽奶水的白兒,以指頭輕輕劃著它的肚腹,卻不知臉上已露出令人心醉的紅靨。
「生小豬啦!」阿西的哥哥阿北跑了進來,興奮大叫。「大少爺哥哥,爹說生小豬啦!」
「好!我們趕快去看。」風無垠拉起石泠往外走。
「為什麼要看生小豬?」她不解地問。
「讓你瞭解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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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圈內,高利菜夫婦已經忙得滿頭大汗,母豬嗷叫伴著人聲吆喝,正為新生命的誕生而努力。
風無垠和石泠站在豬圈外面觀看,高利菜蹲在裡頭,賣力地從母豬身體洞口拖出一隻隻帶血的小豬,而高大嫂則忙著拿水桶沖洗血水,再把小豬送到母豬的乳頭下面。
「嚇!好難看啊!」石泠輕聲叫著,無法忍受昔日聞慣的血腥味。她抱緊白兒,倚到風無垠的懷裡,將臉蛋埋進他那個溫暖寬闊的胸膛。
「哇!一共十五隻耶!」高利菜眉開眼笑,心花怒放。「托大少爺的福,你一來就保佑我家母豬生了這麼多小豬仔!」
風無垠笑道:「你好生養小豬吧!養成大豬,明年讓你賺大錢!」
阿西和阿北兩個小孩拍手大笑,空地上的羊群雞隻也競相叫鳴,彷彿是為豬圈內的喜事而慶賀。
「生完了嗎?」石泠偷偷地探出頭來。
「早生完了。你看,小豬正在吃奶呢!」他調整個位置,讓她看個清楚。
「小豬圓滾滾的,好有趣呵!」石泠好奇地睜大眼,覺得自己的嘴角慢慢咧了開來。
她笑了,風無垠捕捉到她那朵難得的微笑,他也愉快地笑了。
石泠目不轉睛地看著滾圓的小豬吃奶,她一反平日的冷淡,像個初見世面的小女孩,不時指指點點,又想為小豬取名字。
「我們到後面坐坐,高利菜他們在忙,不要打擾他們。」
「喔!」石泠略感失望,但她還是聽從他的話。
兩人走到屋後山坡,那邊有一塊軟綿綿的草地。雖然已經進入寒冬,但青草依然蓊蓊鬱郁,一片茂盛,為高家的羊群提供一個最佳的食場。
風無垠扶石泠坐了下來,問道:「冷嗎?」
「不冷。」她嘴上這麼說,還是攬緊了手裡的白兒,意欲取暖。
看來冬陽仍然不夠暖和。他輕攬著她的肩臂,以自己的溫熱為她保暖。
「你總算知道母豬怎麼生小豬了?」
石泠第一次看到生命的誕生,那初生的喜悅感染了她,口氣也變得輕鬆。
「好奇怪,為什麼母豬身體可以藏這麼多只小豬?」
「凡動物大多是多胎生,像狗一胎也可以生七、八隻。」
「好奇怪,你說母豬生小豬,大狗生小狗,大羊生小羊,為什麼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誰說你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風無垠一口氣嗆在喉嚨間,差點卡住。
「掌門。他說我是石頭的女兒,所以也要像石頭一樣無情。」
「人非木石,誰能無情?」風無垠笑道: 「所以你們掌門給你取石泠這麼冷冰冰的名字?
「我師兄的名字都是掌門取的。」
「他們叫什麼名字?」
向來絕命門殺手只在死者肚皮留下一個字,所以江湖只知其姓,不知其名,而石泠初出茅廬,倒是在風無垠肚皮簽下全名了。
石泠不欲談絕命們的事,不再說話。
風無垠會意。
「我不是要探聽絕命門的事,我只是好奇你那個掌門是怎麼一個人,竟然可以把你養成一個無情無淚的冰人兒。」
「無情無淚?」石泠抬起清亮的眼睛。
「不是嗎?你年紀輕輕就學著殺人,下手不留情,這不是無情嗎?還有,你傷口痛,不哭;你害怕得要命,也不哭。要是其他姑娘,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
石泠肯定地道:「我是石頭做的,沒有眼淚。」
風無垠又笑了,大膽撫向她細柔的臉龐,輕輕按捏。
「這塊石頭倒是軟的。」
石泠臉上頓時躁熱起來,不自主地抿緊唇瓣,而那自然流露的不安和扭捏,證明她不是石頭。
他看到她臉上浮起的兩朵紅彩,心中又更添幾許愛憐之意。
「泠兒!」他按住她的肩頭,注目她一雙黑白分明、不染一絲塵俗的眼睛。「人也是由人生出來的。你看,阿西就是高大嫂生下來的。」
「阿西那麼大,高大嫂怎麼生得出來?」石泠不解。
「你沒看過小嬰孩嗎?沒看過大肚子懷孕的女人嗎?」
「我看過。可我不是女人生下來的,我是石頭生出來的。」
頑石難點頭!風無垠嘴乾舌燥。
「你去敲開全天下的石頭,如果哪一塊石頭可以蹦出一個娃娃,我就把你當神仙供奉起來。」
「眼前不是有一個嗎?」
他差點七竅生煙。「你聽著了,你是娘親生出來的,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娘親?」石泠困難地說著這兩個字。「我沒有娘親,我只有掌門和師兄。」
風無垠原有的不耐都平息了。
她的成長過程特殊,只學得練武殺人,可對世事的瞭解,卻仍然像嬰兒一樣無知。
「掌門和師兄不是你的全部生活。你已經慢慢在體會人生了,我還會讓你懂得情愛。」
「情愛?」石泠眼神有點迷濛。
「對,你不是石頭,你是個女人,你總會懂得愛人,也會生小孩。」
「我會生小孩?」她睜大眼,用手摸了摸肚子。「我的肚子裡面有小孩?」
「現在還沒有。」他又靠近了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總有一天,你會有的。」
「你是說,我身體會裂開一個洞,小孩會從裡面跑出來?」
「沒錯。」
「那我不就死了嗎?」他和她都曾經受傷,一個小傷口都能致人於死,更何況是一
個大大的洞口?
「你放心,生小孩是延續生命,所以你不會死。」
石泠迷惘了,生命是一個難解的問題。至少,她知道活著是好的。
和風無垠在一起,也是好的。
她朝他微微抿唇一笑。她不習慣笑,但她覺得笑起來很舒服。
冬日風寒,她的笑意像是蕭瑟寒冬裡的一抹暖陽,雖淡,卻可貴。
風無垠的心也被薰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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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圍在大柱子家門口,,還有人爭先恐後地往前擠。
「看什麼?他家的小柱子又出事了嗎?」
「閉上你的烏鴉嘴!是小柱子的乾爹帶著未來的乾娘來了。」
「什麼?大少爺有對象了?不要擋著我,我要看!」
門外窗邊鬧烘烘的,鄉親們搶著一睹「大少奶奶」的風采。石泠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人,她抱著小柱子,表情顯得不安。
「沒事的,他們是來看你。」風無垠柔聲安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