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望著他。他竟然點出他的正確要害,難道他真的不怕她會再刺他一劍嗎?
亮麗的日影從打開的窗戶照射進來,也照亮風無垠溫煦的笑意。
沒有恨,沒有怨,神情柔和。
她不解地低下頭。她不懂,她真的不懂眼前這個男人!
他扶起她的身子,像是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多住一些日子,你會慢慢懂的。走,我帶你到山莊走走,散散心。」
「我的傷還沒好……」
「我扶你。」他有力的臂膀撐住她虛弱的身子。
「哇哈!大哥!」不識趣的風苗苗出現在門口。
「嘻嘻,我來的不是時候,可是我一定要找大哥,玲瓏姐姐,對不起了……」
「苗苗,你有話就說,噦裡噦嗦的。」
「嗚嗚,撞壞大哥的好事,大哥要罵人了。」風苗苗假意哭泣,揉了揉眼。「玲瓏姐姐,大哥真的好壞喔!」
風無垠無奈一笑。他向來慣壞妹妹,只得由她去胡鬧。
「你大哥不壞。」石泠進出一句話。
「咦?」風苗苗拿下雙手,看到一位美天仙依偎在俊大哥的懷抱中,她敲敲自己的頭,扮個鬼臉道:「不久前才說大哥壞,今天又好了?哎!人家小倆口的事,我就別管啦!」
「苗苗,有什麼事嗎?一起去散步吧。」風無垠道。
「對了,有事!我和姐姐在牆邊發現一隻母狗,旁邊還有一隻小小狗,姐姐已經帶進院子裡,想問大哥是不是要送到狗園?你沒空送的話,我們可以幫你送。」
「泠兒,我們過去看看吧。」風無垠扶著石泠,帶她緩緩行走。
來到西邊圍牆廊下,風秀秀正用幾塊破布為狗兒取暖,一見風無垠就大叫。
「大哥,這隻母狗快死了。」
「怎麼會這樣?」風無垠蹲下身察看,只見那母狗全身是傷,氣喘連連,多年經驗令他判斷:「它才剛生產沒多久,可能又被其他野狗欺負,加上天氣變冷,找不到食物,所以生病了。」
風秀秀擔憂地道:「我餵它吃東西,它都不肯吃。」
「喝水呢?」
「也不喝。大哥,你看它的眼睛,好像沒有光芒了……」風秀秀愈說愈急。「我趕快送到狗園去,李師傅說不定還有辦法!」
「來不及,沒救了。」風無堤輕輕撫摸母狗顫動的身體,試圖給它最後的安慰,而母狗則微睜著眼,茫然看他。
「要救它啊!」石泠出聲了。
風無垠看到她皺眉驚慌的眼神,只能歎口氣道:「泠兒,貓狗之將死,都是不吃不喝,而且……你來摸摸它,它的心臟很弱,身子又是傷又是病,體力已經耗損了,就算強灌它喝東西,它也不能消化。」
石泠蹲到母狗旁邊,伸手搜索它的心跳,但她幾乎摸不到,還是風無垠拉了她的手,讓她久久按撫,她方察覺那個微弱的跳動。
剛剛她才接觸到風無垠旺盛的生命力,怎麼……現在立刻面對一個垂死的生命呢?一生一死,一強一弱,這是天壤之別啊!
母狗吐了一口氣,抬起眼看她,又緩緩垂下眼瞼———
那個神情,跟她刺死風無垠的那一剎那竟然沒有兩樣!
雖是人狗有別,但是面臨死亡之際,都是這種眼神,那代表的是什麼意義?
不甘願?害怕?依依不捨?或是對人間最後的一瞥?
最後一瞥?那麼,風無垠在幾乎死掉的時候,緊緊盯住了她,是否就是為了變鬼找她索命?可這隻狗為何也在看她?她沒有殺它呀!
她嚇得放開手掌。
「死了!狗死了!我不要死啊!死掉很難過的……」
「泠兒!不要怕。」風無垠抱住她的身子,勸慰著。「生命順其自然,有生有死,只要不是違逆天意任意殺生,生死消長,並不可怕。」
「可是它在看我,它要報復……」
「它很虛弱,看不到東西了,它可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亮光而已。」
「那你看到我了嗎?」她望看他,眼裡仍是驚恐。
「我看到了!」一劍穿心的一瞬間,生死交關的片刻,他的確看到了。「我看到一個純真善良的小姑娘,我不會恨她。」
他不恨她?她純真善良?石泠無法接受這些說法,懊惱地垂下了頭。她只知道他要報復,否則就不會餵她吃毒藥了。
「大哥,你們不要講情話了。」風秀秀黯然地道:「母狗死了。」
「死了?」
死了很孤寂啊!石泠楞楞地望向那一動也不動的生命,心頭突然感到一陣酸痛,就像有人用力捏住她的心臟……
「心會痛!」她按住了心口,皺緊了柳眉。
「玲瓏姐姐,你不要緊吧?」風秀秀顧不得難過,拉了她的手問著,風苗苗也俯身輕拍她的背。
風無垠隱約猜到她心思的轉變,扶著她的手臂道:「我帶你回去休息。」
「吱……」正當石泠要站起時,一隻巴掌大的小白狗從破布堆中鑽出來,它先是膽怯地四下張望,這才在破布塊上爬來爬去。
「是小狗!」石泠又蹲了下來,摸上那個小小的身子。
有熱度,有心跳,這是一個生氣勃勃的生命!
她不再心痛了。她抱起小狗,仔細地捧在臂彎裡,以柔軟的手掌一再地安撫這個傍徨心驚的小東西。
這景象讓風無垠想到那一夜,她也是如此細心呵護小黑羊。
人性本善呵!絕對沒有人生下來就會做惡殺人,他絕對可以喚回她的良善。
「大哥,我看……」風秀秀察言觀色。
「小狗就不用送狗園了,玲瓏姐姐喜歡,就留下來陪玲瓏姐姐吧。」
「對啊!我們也可以一起養它。」風苗苗雀躍著。
「我可以養它?」石泠眼裡綻出從未有過的光采。
「當然可以了。」風無垠的笑意更深了。
第四章
匆匆一個月經過,歲末冬寒,家家準備除舊布新。
在風無垠悉心照料下,石泠的腿傷逐漸康復,而巴掌大的小狗也長得像手臂大小了。
「白兒,喝羊奶。」石泠在長凳放了一盤新擠出來的羊奶,再把白兒從竹籃中抱出來,讓它舔舐。
風無垠夾了一筷子的菜,笑道:「你也吃一口吧。」
石泠張大嘴把飯菜吞了下去,一口又一口,她已經很習慣讓他餵飯了。
過去的殺手訓練讓她學會了服從命令。既然是他叫她吃,她就吃嘛!
可他不會叫她殺人,也不會命令。她練劍,他就是帶著她四處遊玩,不僅走遍天塹山莊,也走進了天塹鎮百姓的日常生活裡。
「你老是奇怪羊奶哪裡來的,今天我就帶你來看了。」風無垠看到滿桌佳餚,笑歎道:「高利萊也真是的,請他準備幾味野菜,倒煮了這麼一大桌。」
「羊呢?」石泠望著門外。
「這不就來了嗎?」風無垠招呼門口探頭探腦的阿西。「把阿黑帶進來吧。」
看到那頭黑羊,石泠彎下身撫摸那光潔的皮毛,遲疑了一下。
「嗯,我好像看過阿黑……是不是它迷路了,在路邊哭?」
「你記性真好,才幾個月,阿黑長這麼大了,我已經認不出來,你還認得它?」風無垠好奇地問著。
「一種感覺吧。」石泠又摸了摸阿黑,而阿黑也溫馴地任她撫觸,像是在享受她的溫柔呵護。
「可阿黑終究還要賣掉,宰殺來做好吃的羊肉爐……」風無垠笑道。
「不行啊!阿黑也是一條生命,怎麼可以殺掉它?」石泠不自覺地護住阿黑。阿黑這麼乖巧溫和,怎麼可以隨便殺它,讓它深受死亡之苦呢?
「大少爺哥哥!」阿西也跳出來了。
「爹答應我,他不會賣阿黑,阿黑要留在家裡生小羊、擠羊奶。」
風無垠只是隨口試探石泠,目的既已達成,他得到滿意的答案,也就笑道:「是大少爺哥哥說錯話,我知道阿黑是阿西最好的朋友了。」
「就是啊!」阿西牽過阿黑,抱著它的脖子。「阿黑是我的家人,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聽著阿西的童言童語,石泠心裡一黯,又撫摸上小白兒。她沒有家人,她只有白兒。
「泠兒,為什麼不開心?」風無垠餵她吃了一口飯。
「我身不由己,不知明白生死,我怎會開心?」
「你還在怨我?」他笑道:「只要你表現得好,我會提早做好解藥給你。」
「真的?」石泠心中湧起一絲興奮,吃了解藥之後,她就不怕死掉了。然後她也可以離開天塹山莊,回到絕命門……
回絕命門?那個冷清、冰涼、與世隔絕的地方?而且她在回去之前,她必須完成任務——殺掉風無垠和風無邊!
她的眉頭又蹙緊了,望向笑容溫煦的風無垠。他總是笑臉待人,說話溫文有禮,除了給她吃毒藥外,根本沒虐待過她,反而讓她過著最舒適的生活。
這麼一個好人,他的爹娘疼他,妹妹敬愛他,山莊家人也待他如好友,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很多人會傷心難過?
就像她為那隻母狗難過一樣?他死了,她一定會很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