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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杜默雨

  他掌心溫熱,涓涓釋出柔情;他眸子好深,像是一汪看不盡的海洋。

  她癡癡地看他,他也深深地望她--靜靜地,傾聽著,呼吸著,聲氣相求,眸光交錯,迸出星星之火。

  唇瓣再度相疊,這次,不是勉強,也不是誤會,他們全心全意纏綿擁吻,深入,縫縫;滿山的芒草花又活過來了,搖擺著草莖,與風嬉游追逐,清爽的秋風親吻上雪白的芒草花,交織出一片跳躍的、白晃晃的靈動山野。

  他的鼻息愈來愈重,雙手在她背部和臀部來回游移,她全身燥熱如焚,男人的氣味完完全全包圍住她。那隻大掌又滑到了她的胸部,輕柔地按捏,隔著衣服撩撥她的乳尖,銷魂的感覺令她不覺呻吟起來。

  他們雙雙跌在沙發上,激情的氣味迅速蔓延開來。

  快失速了!她站在荒蕪的山頂上,溫和秋風變成冷冽冬風,吹得她站立不穩,掃得她幾乎跌落谷底,她會摔得粉身碎骨啊!

  這是愛情?還是一段性慾之旅?

  女人的理智終究克服了情慾,伍憶鈴費力地推開緊摟著她的男人,抬起眼,看進那雙火熱的眼眸,輕聲問道:「葉海旭,你愛我嗎?」

  葉海旭腦袋轟地一聲,瞬間空白,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眼裡的火焰頓時滅掉光芒。

  千分之一秒,她就明白了。

  「你還愛你老婆?」

  他仍然沒說話,眼眸卻更黯淡了。

  對了,這就是她要的答案:他不愛她,他愛張夢如。

  困擾她好幾天的問題豁然開朗,此刻,她躺在葉海旭的懷抱裡,心情極度失落,卻是坦然了。

  是她的,她硬拗也要拗到;不是她的,她絕不強求。

  激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用力推開他的身體,坐直身子,拉拉衣服,撫撫臉,非常努力地逼回眼眶裡的淚水。

  「去找你老婆,不要再把我當成是她了。」

  「我沒有把妳當做是她……」

  「我這幾天把事情處理好,就會辭職……」

  「誰叫妳辭職?」葉海旭又驚又急,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傷害她的事,急道﹕「我的公司從來不裁員,妳做的好好的,業務又這麼忙,不准妳辭,」

  伍憶鈴站起身,笑容有些苦澀。「是我自己走路,又不是讓你裁員,否則我還要跟你討資遣費。哎,我真的不能再持下去了,我的老闆老是把我當成他的前妻,別看我平常瘋瘋癲癲的,我還是有做人的原則。你又不愛我,我何必當張夢如的替身,作踐自己的感情啊……」

  她再也撐不住笑容,淚水嘩啦啦掉下來,低頭就走。

  他愛她嗎?葉海旭心頭緊統。他不願她受傷,但他胸腔充塞著複雜情緒,說不出口難言,像是被一顆巨石堵住了他沸沸揚揚的心海。

  他所能做的,只是再度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溜走。

  她沒有掙扎,很平靜地說﹕「葉海旭,放開我。」

  他心裡浪濤洶湧,巨石卻堵得更緊,那是夢如親手封印的詛咒。

  「今晚和那晚都是意外,大家都忘了吧。」她輕輕地撥開他的手,離去。

  走了?又走了﹖﹗誠如夢如所說:他不會愛人,注定孤獨到死,

  「走!走!妳們都走!」葉海旭突然發狂了,巨石堵得他喘不過氣來,浪濤窮追不捨,又要把他捲回海底深處。他吼道:「我從來就不懂得愛人,我只會傷害人,誰愛上我,誰就倒霉!別問我什麼愛不愛的,告訴妳,我誰也不愛,我最愛我自己,行了吧?」

  他亂吼一通,還不夠宣洩他的情緒,轉身衝進廚房,打開冰箱,拿起啤酒,啪一聲掀開拉環,咕嚕嚕地就往嘴裡濯。

  伍憶鈴被他激怒了,原以為好聚好散,事如春夢了無痕,沒想到這個臭男人又在發飆,她憑什麼受他的氣﹖﹗

  「碰!」她也跑進廚房,用力甩上他的冰箱,大聲說:「你喝呀!借酒澆愁是不是?男人敢做敢當,你招惹了我,到現在一句誠心誠意的道歉都沒有,只會欺負我、吼我、罵我,我真是倒霉透頂……」她愈說愈氣,一雙拳頭也捶上他的胸膛,淚水迸出。「葉海旭,你王八蛋!我討厭你!你最好醉死別再活了!」

  他挺立著。她討厭他?夢如也恨他,他在八年前就該醉死了。

  拿起啤酒,他又要灌下去。

  伍憶鈴伸長手,搶了下來,忿忿地說:「你還在逃避?葉大董事長,你心裡有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死結,那就是張夢如,你知不知道?」

  他要搶回啤酒,她不讓他搶,乾脆往嘴裡送,學他灌起冰啤酒。

  「別喝!誰叫妳喝冰的?」

  他驚怒交集,迅速搶回她手裡的啤酒罐,但她已經猛灌好幾口,還被那股冰涼嗆得咳嗽起來

  「妳『那個』快來了,妳找死嗎?」

  「我就是學你找死……咳咳……嗚……」

  「憶鈴,要不要緊?」咳嗽聲鬆緩了他緊繃的神經,語氣不自覺地變柔,他左手將啤酒罐放到流理台上,右手一面輕輕拍著她的背。

  「咳咳﹗」她劇烈嗆咳,好像要咳出心肺,嘔出肚腸,淚水更是不可遏抑地紛紛飄墜。

  「憶鈴!」看她劇咳不止,他乾脆擁她入懷,輕柔地拍哄她的背部。

  伍憶鈴感受到他的關心,隨著咳嗽的緩和,怨氣也一點一點地俏散了。她之所以忘了一切,兩度與他熱吻,不就是沉迷於這分柔情嗎?

  與他親吻的感覺真美好,美得她幾乎要忘情地愛上他……

  不!她從來不強求的,從來不,曾經短暫擁有,就足以令她回味了。

  她抬起迷濛大眼,睫毛掛著淚珠,輕綻一抹微笑,推開他。

  「這就是了,我有生理痛,不能吃冰的,那你有心病,也要想辦法對症下藥,不能忽視它。」

  她拉開右手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傷疤。

  「你看,我被割傷八個月了,雖然醫生縫得好,我也貼了美容膠布,但疤痕就是在那裡,就算我老了,皮膚皺了,還是會有一道痕跡存在。每個人都笑我是割腕自殺,叫我用手錶還是手鐲遮起來,何必呢﹗發生就發生了,事實就在這兒,再怎麼擋也擋不住,如果我嫌這疤痕難看,整天生氣,惹人討厭,這不是搞得大家都不愉快嗎﹖」

  葉海旭凝住原地,靜默地看她的疤痕。

  「我不知道你和張夢如發生什麼事,也許是很深的傷害,就像我被前豬頭男朋友拋棄了,我也很受傷害,但我還能怎樣?人總是要活下去的,你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裡呀。」

  葉海旭心頭微痛。她也曾經深受傷害?為何她還能每天快快樂樂、嘰嘰喳喳地到處傳播歡笑?

  「你說你不懂得愛人,這我可是百分之一千反對。就我所認識的你,雖然有點冷,卻會處處為別人著想。對我就不用說了,我還沒見過這麼照顧員工的老闆。再看看自強,你們常常抬槓,但你更關心他的感情生活;秀樺那時懷孕,你也會攬下她的工作。再說那只阿福好了,牠半夜上吐下瀉抽筋,鄰居按門鈐找你,你二話不說,用奔馳車載阿福去急診。還有,我常常接到你捐款的收據,你認養了好多外國小孩,他們都很可愛耶。對了,更不用說你哥哥出了問題,你不計前嫌,拿出所有的財產幫他救急。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在我心目中,你是懂得愛的。」

  「妳不明白的,我……我傷害了夢如……」他的語氣極為窒澀,他不配這個「愛」字。

  「呵!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你們早婚,年少氣盛,年輕不懂事,對不對?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成熟長大,經歷了很多事情,更懂得去體貼關心別人,如果你還愛她,就去找她回來,再愛她一次啊!」伍憶鈴語氣輕鬆,和她紅腫的眼睛有點不協調。

  「再愛一次?」

  「對!你還有愛的能量。」她眨著星星般的大眼,閃出亮麗的光采,聲音清脆。「你的愛還在,去找她吧!別把事情梗在心裡,學學我,有話就說出來,你也把你的歉疚說出來,你們重新再來,否則這副枷鎖永遠鎖住你,你的人生也沒辦法變彩色了。」

  葉海旭深深望著她微紅的臉龐,想到她柔軟的唇瓣和撩人的親吻,心頭像是爬上千萬隻螞蟻,咬囓得他又痛又難耐。

  給予他能量的人,是她。

  如果他還有愛,他願意珍惜眼前唾手可得的真心真愛。然而,此刻他心裡還卡著一個夢如,過去種種像團亂石,阻絕了可能的新生愛苗,在沒有移開心障之前,對憶鈴是不公平的。

  不管是對誰,他都必須抽絲剝繭,釐清他的心情,不能再逃避了。

  「事實上,我才接到我媽媽的電話,她在LA見到夢如……這些年,我們一直斷了聯絡,要找也無從找起。」

  「哇!時間算得嘟嘟好。那請你媽媽探聽她的地址,你趕快去找她。對了,你順便去談代理權續約的事情,一舉兩得,省錢又方便!」她笑的開朗,好像他們待在辦公室,神情愉悅地談公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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