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饒了我吧!下次不敢了。」她怯怯地伸出手掌。
「打你,」他輕輕拍了她的手掌一下,那股冰涼讓他心寒,他隨即握緊了,拉到自己的嘴邊親吻著,無限淒楚地道:「湘湘,我怎會打你?我們別玩了,你還是躺下來休息吧!」
她抽回手掌,仍是掛著微笑。「還沒玩完呢!小姑娘變成大姑娘,要出嫁了,你來扮我的夫君,我們要喝交杯酒……」她的臉忽然紅了,再也說不下去。
他凝視她的嫣紅粉頰,神情變得肅穆。
「我不玩了。」
「你不玩了?」柳湘湘略感失望,但一看到凌鶴群血紅的眼睛,還有那憔悴的面容,她心疼了。「也好,鶴群,你去睡覺……」
他俯看著她,字字清晰地道:「我說我不玩,是不想扮你的夫君,而是要真正當你的夫君。」
「不!」她的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我是你的師叔……」
「叫太師父把你逐出師門就好了。」
「不行,我快死了。」
「我凌鶴群還沒娶老婆,你不可以死!」
「你不要這樣,我不能嫁你……」
「你身體都被我看過、摸過了,你不嫁我,要嫁給誰?」
「我不嫁人呀!」
「哪有姑娘家長大了不嫁人?你要當老姑婆嗎?」他目光灼灼地逼進她,唇瓣卻是異常溫柔地吻著她的淚,一而再,再而三地熨平她的激動。「不准哭!湘湘,別哭!」
「你好凶。」他的親吻落到她的唇瓣上,吸吮纏綿,難分難解,她只覺得飄飄欲仙,似乎真的要死去了。
「張開口。」他咬著她的的唇。
「我不要你送氣……」話未說完,他已經趁隙探入她的口內,尋索著她的甜蜜芳香,嗯,是濃厚的藥味……
他忘了什麼時候,深深地愛上了她。
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早已完全填滿他的心。
唇舌交纏,訴盡疼愛,可惜他怕她喘不過氣來,只好戀戀不捨地停止親吻,再送上長長的一口氣。
「湘湘,我要娶你為妻。」
她搖搖頭,淚水仍不聽使喚地滑落。
「不要搖頭!你不能總把我當成爹娘,也不能把我當成師侄,我要你懂我的感覺……我對你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情愛,你懂嗎?」
「我懂的。」她淚眼迷濛地望著他。「我一直懂的,從你給我吃第一顆止瀉藥之後,我想,我就愛上你了;可我是個病人,我不敢奢求你的疼愛,只能扮成無知的小娃娃,要你抱,要你疼……」
「湘湘!」他這才發現,原來她不是病娃娃,她早就是一個心思細膩的成熟姑娘,他疼惜地摟緊了她。「不要委屈自己啊!都是我不好,我脾氣又硬又臭,我不懂你的心意……」
「我喜歡你的臭脾氣,從來沒有人這麼關心我,鶴群……」柳湘湘想再說下去,臉色卻倏忽變得慘白。「頭暈……」「你就是愛講話才頭暈,快睡覺,我唱歌給你聽!」
「鶴群,你讓我說完。」她強撐著笑臉,輕扯他的鬍渣,又用軟軟的掌心磨來磨去。「等我死了,你知道我怕黑,不要把我放到棺木,直接抬到柴堆上面,一把火燒了,乾乾淨淨。」
「不要跟我說『死』字!」他大聲吼著。
「我只不過先走一步,你不要那麼凶嘛!」
「湘湘……」
「本來我很怕死,怕陰間有妖魔鬼怪,可是看到師父為自己挖了墓穴,我忽然發現,死了不過是脫掉臭皮囊,解脫了病痛,倒樂得輕鬆呢!可是……」她手臂無力地滑下,晶瑩淚珠滾滾掉落。「如果我不去愛人,我可以了無牽掛,一旦愛上了,我就捨不得了……」
「你捨不得,就不要給我死啊!」他的淚忽然迸了出來。
「鶴群。」她癡癡地看著他的男兒淚。
心好痛,被撞擊的兩顆心都好痛。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折壽二十年給你。」
「二十年,怎麼夠呢?白頭到老也要五十年吧!」她笑了。
「是不夠!」凌鶴群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他要她的湘湘長命百歲,他要她無病無痛,他更要和湘湘共偕白首……他絕對不能讓她死去!
想也不想,他放下她虛弱的身子,就要往門外沖。「我去剖了心肝給你!」
「鶴群……」她淚流滿面,微笑仍然沒有褪去。「傻師侄,你剖了心肝,死掉了,留我一個人怎麼活下去啊?」
凌鶴群陡地凝住腳步,心如錐刺,回首相看,兩人儘是淚眼渺渺,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未來。
「算了吧,鶴群。」柳湘湘想從枕上爬起,卻只能無力地垂下淚水。「我知道你的心,就夠了。」
「不夠!」凌鶴群揮掉淚水,大聲有力地道:「我凌鶴群只娶柳湘湘為妻,我絕對、絕對、絕對不會讓你死掉!」
「鶴群……」
情深,不捨,惟有淚千行。
「湘湘,你不要哭,我去找太師父。」他抄起了桌上的長劍,喊道:「少觀、少觀!快進來照顧你大姐。」
門外的柳氏父子早就把房裡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柳少觀立刻衝了進去。
午後的深山起了濃霧,屋外一片白茫茫,參天古樹隱藏在霧氣之中,沒有端午的烈日高照,反而像是蕭瑟的冬天。
望看白霧朦朧的四周,凌鶴群氣急敗壞地大叫:「太師父,您在哪裡?」
「他在那個坑裡面。」柳伯淵為他指點。
他三步並兩步跑到墳坑邊,見到上頭蓋了一塊木板,大腳一踢。「太師父,別裝死了!您今天不救愛徒,徒孫我就跟她一塊兒死。」
丁漢唐挺屍般地跳了起來。「你也學人家生死相許啊?別鬧了,凌家才你這隻小公鶴,太師父雖然年老糊塗,倒是還記得你要傳宗接代呢!死不得!死不得!」
「我如果要傳宗接代,也只要湘湘為我生兒子,其餘免談!」
「咦?湘湘是我的徒兒,你是我的徒孫,這輩分上好像有問題……」
「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凌鶴群將長劍脫鞘,倒轉劍柄給丁漢唐。「快!太師父,快救湘湘!」
丁漢唐跳開一步,瞪大了眼。「嚇!你要做什麼?」
「割了我的心肝啊!」
「凌公子!」柳伯淵搶上前道:「你不要做傻事,我們湘湘萬萬承受不起。」
凌鶴群目光堅定,全身血流全衝上了腦門。「湘湘活了十八年,成天關在房裡,她一直沒有好好活過,而我活了二十六年,大江南北走過,奇人怪事看過,我活得夠了,我折壽給她,讓她快快樂樂的活下去,有什麼不對?」
「不行!」柳伯淵想搶下他的長劍,卻被他避了開去。「你做這種傻事,教她如何獨活?」
「只要您當爹爹的疼她,叫她的後娘也要照顧她,還有弟弟們多陪伴姐姐,她一樣可以活下去。」
「你說要娶我們湘湘,你死了,誰來娶她?」
「我……」凌鶴群一時語塞,握劍的右手微微顫抖。
「鶴群,不要這樣啊!」柳湘湘讓柳少觀扶著,站在門邊,淚如雨下。
凌鶴群望著瘦弱的她,心頭剜如刀割,瘋狂地喊道:「我不能看到你受苦,你受苦,我的心也痛啊!」
「我死了,就不受苦了……」
「如果你死了,我還留這心肝做什麼?都掏空了!掏空了啊!」
連日來的疲累擔憂讓凌鶴群再也無法冷靜,他大聲嚷完,突然激動地揮舞長劍,反手就要劃上自己的胸膛。
「笨徒孫!」說時遲,那時快,丁漢唐衣袖一揮,立即把致命的長劍震了開去,連帶也把凌鶴群盪開數步之遠,一跤跌坐在地上。
「凌鶴!」柳湘湘撲了過去,摔倒在凌鶴群的懷中,放聲大哭。「你別做傻事啊!」
「湘湘!」凌鶴群一時沒回過神,只是伸手撫摸她的頭髮,直到腿上摔疼的痛楚傳來,他也驀然清醒了,雙手抱緊她顫抖的身軀。「湘湘,別哭,別哭,你不能哭的!」
「你做這種傻事,我怎能不哭……」她愈說氣息愈弱,一口氣卡在喉間,人就暈死過去。
凌鶴群大驚,俯下臉就為她送氣,一面伸手拍背為她順氣。
柳伯淵也趕到他們身邊,握住女兒的手腕傳送真氣。
「哈哈!我想到了!」丁漢唐沒有去救人,在旁邊又笑又叫,又在兩個墳頭上跳來跳去。「剛剛偷看他們親嘴的時候,我就差不多想到了,正想到坑裡安靜思考,這個笨徒孫又跑來鬧事,把我的靈感都趕跑了,總算現在又看到他們親嘴,我終於想到了!」
「丁老前輩,您想到什麼?」柳少觀跟上前問道。
「陰陽調和呀!這是自古不變的定律。」丁漢唐跳進坑裡,又直直地跳了出來,跑到凌鶴群身邊,踢了他的屁股。「乖徒孫,我要你一塊肝。」
凌鶴群正在全力搶救柳湘湘,冷不提防被踢一腳,立即惱怒地瞪向太師父,隨之又俯身送氣。
「呵!我徒孫的眼神充滿恨意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