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去交稿,我沒有時間休息。」
開什麼玩笑!她辛苦熬了幾個日夜,為的就是這三倍的工錢,如果沒在時間 之內交稿的話,那她的辛苦不就白費了?
為了那三倍的酬勞,就算是要她用爬的,她也會爬去交稿,更何況只不過是 小小的發燒而已。
「你要好好的休息!現在你根本沒有力氣站起來,哪有能力出門交稿?」阿 生俯身壓住若月,說什麼也不讓她起身。
「我這是在賺錢耶!你以為我這麼辛苦的工作是為了什麼?如果不能在今天 把稿子交出去,那我要損失多少你知不知道?身體是我自己的,你少管閒事!」
阿生聽了之後,微瞇一下眼睛,他將整個身子壓低到幾乎和若月四目相對, 讓若月幾乎可以聽到他低沉的吐氣聲。
「我知道我只不過是你帶回來,什麼忙也幫不上的大麻煩!」阿生握拳用力 的打在床板上,力道之大,連床上的若月都感覺得到床的震動。
「我……」若月張口結舌。
阿生咬緊下唇,在他飽滿的唇上印下一道充血的刻痕,但他恍若未覺。
「我也知道我沒有資格過問你的事,我只是一個你恨不得早一點甩掉的包袱 !所以,我連一點點關心你的權利也沒有。我做任何事對你來說都是多餘的,是我太不自量力,明明知道你對我避之唯恐不及,我還這樣纏著你,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阿生一瞬也不瞬的瞪著若月,那眼中濃濃的受傷神色,逼得若月不得不先移 開眼神。
「你吼得我的頭更痛了。」若月只能如蚊蚋說。
這一低微的自語對阿生來說,竟比前面吼得震天響還來得有震撼。阿生像是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放開了對若月的箝制,急急的起身退了好幾步,眼中的 狂亂也被他原本的清澈純然所取代,只是多了一抹哀傷。
「我去找她們來照顧你。」
「你要去哪裡?」若月出聲問著轉身要離去的阿生。一種奇異的感受在她的 腦中浮現,可是劇烈的頭疼使她無法做分析,只能掙扎著保持著一絲的清醒。
「我雖然沒什麼用,但是送個稿件這種事我大概還做得到。」阿生不敢多做 停留的飛快看了若月一眼,喃喃自嘲的說。
第六章
望著處處高樓林立、車水馬龍,人置身其中,總免不了有被吞沒的感覺。而 這也是現在阿生站在這天橋上,望著這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都市叢林時,腦中唯 一能浮現的想法。
或許就如若月所說的,他真的是一點用處也沒有,除了替她帶來麻煩之外, 什麼也做不到,不然為什麼就連替她送個稿子,也弄得自己如此狼狽?在這陌生 的街道之中,全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走?
他用力的抱緊胸前的稿子,這是若月一心掛念的東西,他剛剛還在她的面前 大言不慚的說會替她送達,可現在他卻連自己處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身在「同居」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失憶的,可是卻沒有什麼深刻的感覺, 因為那兒的生活是如此的單純,沒有來訪的朋友和鄰居,接觸的都是住在「同居 」的人們。任何的事情一下子就能熟悉,讓他有一種彷彿自己以前也身處同樣的 環境的感覺,這失憶也就一如空氣般讓他明知有它,卻又老是忘了它的存在。
這一出了「同居」,舉目四周,對他來說卻沒有一處不陌生,他甚至懷疑起 自己曾居住餅這個城市嗎?否則為何他連一點點的印象也沒有?
他真的不喜歡這種完全無能的感覺,而最讓他挫敗的是,他完全無法為若月 做任何一件能幫得上忙的事。
為什麼面對她那種近乎自虐的行為,他卻沒有任何方法可以制止她呢?
他知道她並不是一個真的很愛錢的人,若真是如此,她也不會收留他,她會 這樣拚命的賺錢,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只是她的理由他不知道,而她也不可能說給他聽罷了!
不過,她為什麼要把她的事說給一個根本對她沒有幫助的人聽呢?她是一個 如此獨立的女子,對她來說,與其把時間用來訴苦,還不如拿來賺錢實在一點吧 !
一想到這裡,阿生竟然有點恨起失憶的自己,如果他沒有失去記憶,或許他 就可以賺很多的錢,這樣若月也就可以不用這樣辛苦了。
他真的好想能為她做什麼。
可是,他又能夠做些什麼呢?他連送個稿子都能迷了路,像這樣的他,到底 能為若月做什麼樣的事呢?
「你不是樂器店的那個大哥哥嗎?」
一個陌生中帶點熟悉的女孩子聲音從他的背後響起。
「你是……」阿生有些疑惑。
「哎呀!你忘了嗎?我叫岳紫湘,你可以叫我阿湘。我們上次在樂器店見過 面,你還幫我的琴調過音呢!多虧你幫了我,我才能在這一次的檢定中順利通過 ,而且教授還說要幫我寫推薦信呢!」岳紫湘興奮的說。
上次他露了那麼一手之後,她對他簡直只有「崇拜」兩個字可以形容,可惜 忘了留下他的聯絡方式令她扼腕好久,現在好不容易讓她在街上遇上了,這天大 的幸運,教她怎麼能不興奮呢?
「喔 我想起來了,那把柯丁和艾福斯製作的小提琴。」阿生這才想起。
說真的,他發現自己除了對若月之外,對其他的人的長相似乎都沒多大的印 象,就連天天見面的其他「同居」室友,他也只是能夠分辨而已,更不用說眼前 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孩子了。
而他會對她還留有印象,只是因為她有一把相當不錯的琴。
「對呀!就是這把琴。」紫湘拍了拍肩上的琴。
「這琴還好吧!」
「何止好,它的音準極了,我第一次發現,音調得正確對一把琴來說有多麼 重要。」她一臉興奮的模樣。
「那是一把好琴,你要好好的照顧它,一把好琴可以用上十年、百年,它的 音還是那麼的空靈清澈、令人動容,每個小提琴家都會為了擁有這樣的琴而引以 為傲。」阿生露出笑容,任何有關音樂的事物,永遠都能攫取他最多的注意力。
「你要不要拉拉看?」岳紫湘突然提議。
「我?在這裡?」阿生微皺起了眉頭。
「有什麼不可以?音樂本來就沒有限制,更何況人群懂得你的音樂就是知音 ,不明白的對他們來說便是充耳不聞,公開和私下沒有什麼差別,不是嗎?」岳 紫湘是典型的藝術家,做起事常常是我行我素。
「而且你的音感這麼好,琴一定也拉得很好,我真的很想聽聽看,這樣的琴 在真正厲害的人手中能會發揮到什麼地步,這樣我才知道我還要多努力,並如何 將這把琴發揮到極限,不是嗎?」
「這……」不知怎麼的,他對在這麼多人的面前做這樣的事覺得有點不安。
「難道你想看著這把琴因為我不知道它的極限而被我埋沒?」岳紫湘看出他 的猶豫,連忙再加把勁。當她看見他的表情時,她就明白她押對寶了
一個愛琴的人,絕對捨不得讓一把好琴就這樣被埋沒的。
「好吧!」
阿生接過了琴,架在肩上試了幾個音之後,深吸一口氣,以極其優美的手勢 將琴弓放到琴弦之上,一開始就是幾個連續急促的音符。
岳紫湘一聽,就明白這是韋瓦第的四季小提琴協奏曲中夏季的第三樂章,她 興奮的幾乎要跳了起來,她原先也只是猜測他有著很深的音樂底子,可怎麼也沒 想到他會用這樣高難度的曲子來演奏。
這樂章,寫得是夏天突來的雷雨,雨勢又急又凶,所以樂曲中的音符也有如 千軍萬馬的狂奔,一 出而不可止。
若不是有著相當高深的演奏技巧和長時間的練習,別說是不看譜的現場演奏 ,即使有了譜,也不一定能如他一般,彷若行雲流水般的滑出一節節的音符,讓 琴音在他的指間跳躍得有如擁有自己的生命,而整個空間也因為這令人歎為觀止 的樂章而共鳴震顫。
這夏天的雷雨打入的是每一個有幸聽到這場演奏的人的心坎裡!
阿生的琴音方落,四周是一陣奇異已極的靜默,而後不知道是誰先拍下手, 像是有傳染性的便一個接著一個,最後是一陣如雷的掌聲。
這一曲奏罷,一種奇怪的感覺浮上阿生的心頭,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似乎掙 紮著要浮出他的腦海,可是那感覺又像霧裡看花一般的教他看不真切;當他隱約 好像要抓住什麼的時候,一陣震天的安可和掌聲把他從自己的世界一下子拉了回 來。
他這才發覺他的四周竟然聚集了為數不少的一群人,嚇了他好大一跳,他甚 至因為這樣的人群而感到不安和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