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人怎麼看我不管,可我要你是當真的。」胡蝶大著膽子說。
打第一次見面,她就喜歡他那如春風拂柳的貼心性子這放了多年的情感,於再相見時非但沒有變淡,反而日漸的加深,深到讓她足以明白
她要的就是他!
莊曉夢瞠目錯愣,情不自禁的看入她那片清明的秋眸,卻無法把他聽到的話和他心中所想的意思畫上等號。
她說的真是他聽到的話嗎?
細數自己,他是一個人人眼中半途而廢的懦夫,她難道不明白嗎?她怎麼可能對著這樣的他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說些什麼嗎?」她兩頰泛著紅雲,眼兒落著初春的情潮。饒是胡蝶再怎麼率性,她到底還是個姑娘家,面對這尷尬的場面,仍是會羞怯。
他定定的看著地許久,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歎一口氣,輕聲的說:「你先聽我說完一件事,然後你再告訴我,你的感覺是否依舊好嗎?」
胡蝶本想說她不管聽或不聽,這答案斷是不可能改變的!她不輕易動心,可一動情,便是一生一世。
但她也看得出他將要出口的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於是她乖乖的點點頭,等他把話說下去。
「你應該知道我娘是我爹的妾當初,我大娘會讓我娘入門是因為我娘有了我,所以,我大娘並不喜歡我,再加上曉生出生後,我娘和我的處境就更辛苦了。」
他的語氣中並沒有為自己的身世抱屈,反倒平靜得像是說著他人的過往。但或許就是那樣的經歷,才會造就出如莊曉夢這樣平靜溫和的男人吧!
「你那時一定很不好過。」和柳吟秋交過手的胡蝶知道那女人的惡毒,她相信他小時候的處境,絕不會是『辛苦』兩個字可以一筆帶過的。
「幸好我對廚藝有幾分的天分,我爹發現後,就極力的栽培我,雖然學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可是一想到我娘甚感欣慰的笑容,我對學廚反而比一般人更熱中。」莊曉夢用力交握一下雙手,似是陷入過往的思緒中,不再說話。
正當胡蝶以為他不打算再說的時候,他又開口說了下去。
「或許是我進步得比較快,我和我爹的關係從亦師亦父漸漸變成較勁的對手,在每一次的比賽中我有種漸漸趕上我爹的感覺,而我也一直以為我爹等著的就是我青出於藍的那一天,可是,我錯了!我太低估人求勝的慾望。」原本平靜的他,聲音漸漸出變化。「發生了什麼事?」她是一個好聽眾,好奇的問道。
「我知道我將會羸而我爹也知道但他並不想這麼早就卸下他不敗的地位,於是他照著一本記載天下極致美味的食經而做了一道名為『三腳羊』的料理,在試吃後,我承認自己失敗,因為那味道是我從來沒碰過的極致味道。」他突地倒抽一口氣,彷彿那許久之前的味道又在他的口中甦醒過來。
「三腳羊?」胡蝶思索著腦海中彷彿曾有的熟悉記憶,一閃而過的靈光,讓她不覺雙手摀住嘴抑止到口的驚呼!囁嚅道:「你說的不會是那種——那種——」接下來的話,她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沒錯,三腳羊就是人!」莊曉夢替她把話接下去。「而那本食經記載的三腳羊用的是才斷臍的新生嬰孩。」
胡蝶的胃微微泛酸欲嘔的慾望不斷湧上心口,你什麼時候才發現那是——對不起——」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不用抱歉,我剛知道的時候,比你的反應還糟,我是當場就吐出來。」莊曉夢的聲音竟有一絲顫抖。
接著他又停了許久才又開口,「可這還不是最糟的。」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
「不是?」胡蝶可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的。
莊曉夢閉上眼睛,他的聲音變得又低又沉,「當我到我娘房中去找我娘的時候,卻看見我娘已經上吊自殺。」
胡蝶心疼的將他的頭拉靠在自己身上,一個人怎麼能獨自承受這樣的磨難?
莊曉夢激動的挺直身子,仰天厲嘯!「我才發現——天哪!那才斷臍的嬰孩竟然是我娘剛產下——我的親弟弟。」雖然是那麼久以前的事,可他一思及那情景,心疼的感覺不減當年。
「什麼?!」胡蝶怎麼也沒有想到,她聽到的會是這麼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
「這樣你還能說喜歡我嗎?你還能說喜歡這個吃了手足、害死親娘的我嗎?」他認命的等著胡蝶反悔,等著她把表白收回絕然棄他而去。
別說是像她這樣一個天真的姑娘會受不了,就連他自己偶然想起,也會對這樣的自己厭惡得無以復加。
「我能!」她用力點頭,星眸清澈得容不下一絲欺瞞。「那又不是你的錯!說到底,你才是最大的被害人,難怪你無法再下廚料理。」
她能明白為什麼他會逃離料理界,若換成是她,怕是要維持清醒的神志都很困難。
一思及此,她對於他溫柔表象下那超乎常人的堅強,除了原先的心疼外,又多了折服。他撐過的路程,可不是一般人能走得過的啊!
他靜靜的瞅著她,彷彿要將她嵌入他的心底。
「真的嗎——」他不敢置信聲音甚至有點顫抖,深怕下一刻她會後悔。
「傻瓜,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其他的人怎麼看我,我不管,可我要你是當真的」她噙淚笑罵著他。她是真的喜歡他,真的、心疼他。
第一次,他主動的擁住她,兩個人是如此的緊貼在一起,近得似乎連心跳和呼吸也變成同步。
這契合,許的便是一生一世的真心。
第七章 喚夢·蝶心
這日子未免過得太平順了一點。
自從她和曉夢哥哥住進百味軒也好一陣子,除了日漸逼近的神廚賽,讓日子稍稍有些緊張感外,日子實在順當得不像話。
就連柳吟秋那個可怕的女人,剛出場時說話惡毒得嚇死人,可是等了老半天也沒等到她有半點『作為』。早知道她只是一隻不會咬人的狗,她也就不跟她廢話一大堆,讓曉夢哥哥不高興了。
可這麼平和的日子過起來有些不踏實,總覺得好像在她沒有察覺的地方,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那感覺就像是鍋子底微微燒糊的邊,看不出什麼異常,卻又覺得哪邊出了錯。
「蝶兒你好端端的發什麼楞?」莊曉夢的聲音驀地傳來。
胡蝶委屈的噘了噘嘴,「曉夢哥哥!我快無聊死了。」
她這個人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無聊找上門,只要連著幾天沒新鮮事兒做,她全身上下的骨頭就會開始抗議。
「你可以找點事情做。」莊曉夢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有什麼事可以做?抓鳥、釣魚、放紙鳶?這東城是熱鬧沒錯,可到處都是人擠人!一點兒也不好玩。唯一人沒這麼多的地方就是這後山的園子,可天天玩也總會膩的吧!」她一臉哀怨,可憐兮兮的瞅著他。
自從上次在百味軒氣走膳鬼李萬食後,一夕之間她成了京城的知名人物,走到哪兒都會有人指指點點,搞得她全身上下好不自在,也連帶的掃了她到處玩耍的興致。
「那這麼好了,曉生在南院請人搭一個窯,我放了陶器進去燒,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開窯了,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不過會有些熱喲!」他提議說。
自從曉生知道他現在是個燒陶師傅後,不理會他的反對,硬是請人在南院替他搭一個土窯,在不忍折了他弟弟的好意的情況下,他也只好接受。
「就是你上次幫我塑的那陶像嗎?我要看!」胡蝶興奮的點點頭。她都快無聊死了,只要有事做就好,熱不熱沒關係。
她像是怕莊曉夢會反悔一般,抓著他的手就向南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莊曉夢擔心的出聲喚道:「你別急呀!那陶器不會長腳跑掉,你走得這樣急,要是扭傷了腳該怎麼辦?」
他可不希望她這樣蹦蹦跳跳的不小心傷著自己,以她靜下下來的性子要是真傷了腳,她一定會無聊到捉狂。
「可我想看嘛!」說著,兩人已走到窯前,胡蝶一臉迫不及待的問道:「現在可以打開了呢?」
「你別這麼急,就像料理也要看火候,燒陶也是一樣的,時間不足、火候不夠,燒出來的陶就不漂亮了。」他看一下頭頂太陽的高度,心中慢慢算著開窯的最佳時辰。
「怎麼燒陶跟做菜這麼像,得論時辰、講時間的?」胡蝶瞪大眼睛。
莊曉夢只是笑笑。
待時間一到,他示意她退後幾步,動手將窯門打開,頓時一陣熱氣迎面而來,剛燒成的器皿因為殘餘的高溫而泛善金紅色的澄光,煞是美麗。
等高溫稍稍冷卻莊曉夢將器皿就著陽光,一個個裡裡外外的仔細察看。
「你現在在做什麼?」她盯著他連忙問。對燒陶的事,胡蝶是外行,所以,莊曉夢的每一個舉動都讓她深感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