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她看見對面馬路上出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她雙眼一亮,頓時想起了那是硯哥哥的爸爸媽媽。
找到救星,姜虹綾想也不想的立刻朝馬路對面飛奔而去,她沒注意到,就在不遠的馬路上,一輛疾駛而來的車子因她的突然衝出,頓時發出了尖銳的煞車聲,同時也在那麼短的時間內
「砰!」
一聲巨響,眾人齊聲尖叫。
第八章
七月七日(十年後)
跨下出租車,看見婆婆家門前竟站了一個陌生人,不知道在張望些什麼,陳婧立刻警戒的拿起手機打了通電話。
「老公,我到媽家了,剛下出租車。」她緊接著說,「在媽門前站了一個很奇怪的人,我現在要走過去,所以你別掛電話,保護我。」
說完,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來車後,即大步跨越馬路走向那名陌生人,沒理在電話中向來對她溫柔有加的老公反對的巨大咆哮聲。
「先生,你找誰?」停在安全距離之外,她對那陌生人的背部揚聲問,而手機裡那咆哮聲仍然持續的響著。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在聽見她的聲音後,陳婧屏似乎看見那陌生人的身體倏然一震,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像作賊心虛那般突然拔腿就跑,卻將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陳蜻屏皺起眉頭,忍不住懷疑眼前這名男子到底有何意圖,她再度開口。
「先生——」
剎那間,她的聲音就像是在人間蒸發了般,徹底的消失不見。她睜大了雙眼,瞪著突然轉身面對著她的陌生人,呆若木雞。
「老婆?老婆?老婆?」
手機那頭傳來老公著急的呼喚,他似乎聽到她話說到一半便中斷,因而著急的不斷呼喊她。但是她真的無法響應,不是不能,而是沒有辦法,此刻的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惟一能做的,便是瞠大雙眼瞪著眼前這張將近十年不見的臉。
言——硯……
☆ ☆ ☆
拿出鑰匙開了家門,讓離家將近十年的遊子終於真正的回到了家,但人是回來了,心呢?
陳婧屏放下手中的鑰匙,熟悉而自然的在屋內走動著。
「媽媽不在家,可能是因為聽說我要過來,所以又特地跑去市場買土雞要燉給我吃。」一頓,她又道:「我已經懷孕五個月了,看得出來嗎?對了,都沒問你想喝什麼?冰開水好嗎?」
陳婧屏盡量表現得自然,但面對自己曾經戀慕的人,而且自己還曾在他面前幹過那麼多蠢事,要她怎麼自然得起來?
「王嫂,」言硯首度開口,聲音雖無以往面對她時那般嚴厲,卻不知為何讓人有種距離更遠的感覺。「別招呼我了,妳忘了我也是這個家的人嗎?」
只是將近十年未曾踏進這裡一步而已。
兩人對看一眼,幾乎同時間在心裡響起了這句話。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陳婧屏也不好再裝忙,她走到沙發上坐下。
「你好嗎?」她關心的問。
言硯微笑,卻因臉上那一大把鬍子的遮掩而幾乎看不見,他點頭。「還不錯。妳的樣子看起來很幸福,三哥對妳很好?」
「當然,你從以前不就常告訴我,若想得到幸福就要嫁給他嗎?我嫁給他了。」她微笑的說,笑容中明顯地洋溢著幸福。
「恭喜妳。這句話雖然遲了些,但是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她搖頭,兩人間突然沉默了下來。
半晌,陳婧屏找話說:「言紙他們可能再一會兒就到了。」
他頓時露出了一抹苦笑。「不知道我現在逃跑來不來得及?」
「來不及了。」一個嚴厲而且充滿憤怒的聲音突然從大門處響起,半闔著的大門被人推開,鐵青著臉的言筆就這樣出現在客廳中。
言硯渾身一僵的由沙發上站了起來,他看著多年不見的大哥大步走向他,他閉上雙眼,心知絕對免不了要挨上那麼一拳,但是……迎向他的卻是一記有力的擁抱。
「你這個混蛋﹗」言筆憤怒的咆哮,同時用力的抱住小弟,眼眶和鼻頭同時泛出酸酸熱熱的感覺。
言硯不自覺的讓淚水模糊了視線,他也伸出手用力的回抱大哥。
「老大,讓讓。」過了一會兒,另一道男性的聲音涼涼的自客廳中響起。
言筆自然地鬆開小弟,讓老二也展現一下他的兄弟情,沒想到——
「砰!」
他愕然的看著總是笑臉迎人,平日最好說話,並永遠主張君子動口不動手的老二,竟猛然的給了多年未見的小弟一記鐵拳,打得言硯瞬間跌到沙發上去﹗
「你給我起來!」」把將他從沙發上揪起,言墨掄起拳頭再度出拳。
言筆驚愕得完全忘了該伸手去阻止,幸好最後一個到達的言紙在千鈞一髮之際攔住了那一拳。
「二哥,冷靜點。」言紙大聲叫道。
言墨怒目瞪視著攔著他的言紙好半晌之後,才忿忿然的鬆手,轉身大步往一樓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言墨走開後,言紙隨即轉身扶起言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多年不見的弟弟。
他依然留著一臉嚇人的大鬍子,將他那在四兄弟中最完美的臉龐遮去了七成。他的頭髮比離開的時候更長上一倍不止,隨隨便便地用條黑皮繩繫在後頭,模樣看起來就像是搞藝術的,與他國際知名頂級自由攝影師的職稱完全相符。
他的身高高了點,體格壯了些,那容貌說不出有哪裡變了,但感覺起來就是不一樣。
是膚色的關係嗎?
不,是那對眼睛的關係,原本明亮有神、充滿自信,如今卻只盛滿滄桑與疲憊。
看著看著,言紙心中突然有種心酸的感覺,他張開雙手,輕輕地擁抱了下一臉猶豫的他然後放開。
「歡迎回家,言硯。」他微啞的開口。
言硯的聲音完全梗在喉嚨間發不出來,雖然不知道在他離開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裡,在他的兄弟們身上各發生過什麼事,以至於導致向來情感最內斂的大哥變得熱情如火,脾氣最溫和的二哥反成了火爆浪子,而最不會處理感情與最火爆的三哥卻判若兩人,成了最冷靜的感情仲裁者。
但是不管如何,他只知道回家真好,真的,回家真好。
☆ ☆ ☆
父母、兄弟、親朋好友……
言硯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見過多少人,參加了多少歡迎歸來的餐宴,搞得他回家不過三天,便已蠢蠢欲動的想再度離家出走。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眾人的好意,但他真的是無福消受。因為自從十年前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不再是原本那個自信滿滿,樂意接受眾人矚目與讚美的言硯了。
姜、虹、綾,她的名字。
他知道自己一輩子也不可能忘了這個名字,但是他以為經過這些年到世界各地的流浪,那些影像至少能淡化,只是,他想得太簡單了。
言硯自嘲的一笑,臉上表情充滿了苦澀。他伸手從背包中拿出皮夾,打開來盯著內頁那張有著天真無邪笑容的照片。
每天都要望上這張照片好幾回,這樣的他如何能淡化那些影像?他在心底自問。
伸出手指輕撫那早已被他磨霧了的照片塑料面,他突然深吸一口氣的將照片抽出,閉上眼睛將它隨手插入一本書中,之後將皮夾丟進背包裡,背起背包走出房門。
「你又想一聲不吭的離家出走?」
言硯才走到樓梯口,原本沉靜的走廊上卻突如其來的響起這聲音。
他緩緩地轉頭,愕然瞠大雙眼,站在長廊上的不只有剛剛出聲的大哥,還有二哥、三哥。
「你們……」他說不出話。
「你這回又想離家多久?」言筆深深地凝視著他,見他沒回答,又繼續道:「我們並不是想攔你,只是希望你至少別像上回一樣,一去多年音訊全無。」
言墨目不轉睛的盯著他說:「我們並不想知道,十年前究竟是什麼事讓你突然不告而別,也不想干涉你的自由,但是至少可以要求你——不,命令你替爸爸媽媽想想,他們已經老了,禁不起再一次的打擊。」
「言硯,」言紙猶豫的開口,「是不是婧屏的存在讓你感到不自在,如果是的
話,以後我會叫她……」
「你們別多想了,誰說我又要離家出走的?」言硯終於忍不住的出聲,心口感覺熱熱的。
三兄弟沒人回答,全都靜靜地看著他,擺明了不相信他的話。
「我發誓可以嗎?」言硯幾乎歎息的說,「過去將近十年的時間,我總是一個人的時候居多,回家後周圍突然冒出這麼多人,讓我有點不適應,所以我才會想出去走走,順便拍些照片向雜誌社交差。」一頓,他強調的道:「我說的是真的。」
「你要去哪裡?」在一陣沉默後,言筆首先出聲。
「花蓮。」
話一出口,言硯自己就先愣住了,因為他根本就還沒想過要去哪裡,怎麼花蓮二字就這麼自然的衝口而出?
算了,也罷,既然逃了十年、躲了十年都淡忘不了那一切,他舊地重遊又如何呢?從未褪色的記憶,總不可能因這一遊而變得更生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