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商的家中都有專屬名廚,佳餚用料精緻,包括蔥蒜等等,每樣都講究得很。只是,眼前這道菜加入大量辣椒,整盤紅艷艷的,才咀嚼了一口,金金就辣得頭皮發麻,眼淚都快淌出來了。
一旁的小紅,僅是瞧見盤裡的辣椒,就覺得胃部一陣痙攣。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周謙還獻寶似的直問,指著那盤艷紅色的菜餚。
「這辣子雞啊,看來紅通通的,唬人得很,其實辣得頗為溫和,最適合拿來開胃了。」
溫和?!
金金咬著紅唇,就怕一張口,就會吐出那塊辣死人的雞肉。她額際冒出一層薄汗,死命硬吞,趁著周謙不注意時,趕緊喝了口清水,緩和火燒似的辣味。
登門作客,最不能失了禮數,她這個千金小姐,要是在宴席上當場吐出主人的菜,那這樁生意根本就不必談了。
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十夫人一聽見上菜,就嚇得拔腿開溜,活像身後有鬼在追了。周謙吃辣的程度,根本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來,嘗嘗這道炒田螺,一盤就六、七兩的頂級燈籠椒。」周謙一邊慇勤介紹,家丁們一邊將菜送上。
端上桌的菜餚,一道比一道艷紅,金金的臉色也愈來愈蒼白。
「還有啊,這道菜是用四川的小米椒、二筋條干辣椒同燒的海鮮佳餚,正好把川味的香辣、濃郁、鮮醇表達得淋漓盡致。」他愈說愈興起,把辣椒挾進嘴裡,滿臉陶醉的咀嚼著。
看著滿滿一桌紅呼呼的山珍海味,她只覺得胃在翻攪,拿在手裡的紫檀筷子微微發顫。
「金兒,你不舒服嗎?」嚴燿玉瞧著她,態度關切,眼裡卻閃過幾分戲謔的光芒。
「沒有,我很好。」她硬扯出微笑,紅潤的菱唇卻有些顫抖。
「怕辣嗎?」他挑眉開口。
周謙一聽,轉過頭來,驚訝的問道:「錢姑娘怕辣嗎?」他那神情,就像聽見有人不愛錢一樣。
「怎麼可能。」她連忙否認,又挾了幾道菜。「請別聽他瞎說,我最愛吃辣了。」
周謙愉快的點頭。
「呵呵呵,那就好,這世上就是有人不懂得吃,不懂得辣乃是百味之冠,沾了一點辣就哭爹喊娘,那種人啊,我甚至懶得跟他做生意。」
金金唇上在笑,心裡卻在哭,筷子抖個不停,每吃下一口菜,就必須喝下好幾口水,舌頭早已被辣得沒有味覺。
奴僕們走到桌邊,捧上一個中型的青花瓷盅,盅底鋪著碧綠的青菜。她鬆了口氣,像是在暗夜裡見到曙光,幾乎要喜極而泣。
呼,好險好險,至少有一道菜不是辣的了!
「錢姑娘既然愛吃辣,那就絕不能錯過這道菜。」周謙說道。
辣?哪裡有辣?盅裡明明只有青菜啊!
還在疑惑著,奴僕已經在盅裡撒上小山似的花椒,轉眼之間,滿盅又是通紅一
片,看不見半絲綠意。
金金的臉色變了。
「這道菜的味道可好極了……」
另一名奴僕,在花椒小山上澆淋辣油。
金金驚慌的瞪大雙眸。
滋啦……
紅色的煙往上冒,整鍋沸騰的辣油,啪啦啪啦的亂滾亂冒。
「來來來,多吃點、多吃點,甭客氣!」周謙好客,怕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挾菜,所以親自動手,舀了一匙紅油浸菜到她碗裡。
嚴燿玉也開口了。
「金兒,周謙的辣椒宴天下無雙,你可千萬別辜負他的一番好意。」他嘴角含笑,悠閒的吃著那些紅麻嗆辣的名菜,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連汗都沒流一滴,神色泰然自若。
那笑容看在金金眼裡,無疑是一種挑釁。她這輩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輸給他。
可惡,輸人不輸陣,拚了!
金金一賭氣,挾起由綠染紅的辣菜,硬著頭皮送入小嘴裡……
轟!
霸道的辣味頓時麻到咽喉,辣得她眼淚直流、香汗涔涔,眼前一片發黑,幾乎要當場昏過去。
嗚嗚,天啊,好辣好辣!
「錢姑娘,這菜還合口吧?」
「合口。」她微啟麻掉的唇,憋住幾欲奪眶的淚,勉強擠出笑容,伸手想叫人送白飯上來,卻聽到周謙再度發表關於辣味的高論。
「人間難尋好知己,未想今日就遇到兩位同好。有些人啊,來我宴席上,竟還要叫白飯來吃?你們說說,這行徑惡不惡劣?根本是浪費了我一桌的好菜!」
舉到一半的小手,慢慢垂下來,她被辣得悲從中來,只能握著絹帕,擦拭奪眶的淚水。
餐桌上的兩個男人,卻是你一杯、我一杯,喝著紅通通的辣油,兩個男人把「辣」言歡,吃得不亦樂乎。
「好兄弟啊,夠豪爽!」周謙猛拍嚴燿玉的背,朗聲大笑,揚手對奴僕招呼。「來人啊,再多送幾道菜上桌,今日我定要與兩位吃個痛快!」
眼看數道辣菜又被端上桌,她粉唇微顫,笑容早已僵掉了,心裡更是悲泣不已。
嗚嗚,救、救命啊……
銘 銘 銘
宴罷席散,夜更深沉,百花齋裡的紗燈,把門廊外照得半亮。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臨水長廊的另一端緩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四顆圓滾滾的小球兒。
嚴燿玉走到門前,輕叩紗門,小紅從裡頭開了門。
「金兒呢?」
「大姑娘不太舒服,正在屋裡休息。」吃了那場可怕的辣椒宴,任誰都會撐不住的。
唉,那些菜哪裡是尋常人能吃的呢?大姑娘就是太逞強,不肯認輸,才會吃足了苦頭,一張櫻桃小嘴,被那些菜辣得又麻又腫。
「我帶了些糖藕粥來,讓她解解辣。」嚴燿玉淡淡的說道,走入內室,四顆小球兒跟著滾了進去。
垂落的紗帳後,躺著一個嬌小的身影。金金卷在床楊上,柳眉緊蹙,粉臉蒼白,水嫩的紅唇有些微腫,彷彿被狠狠的吻過似的。
他伸手掀開紗帳,在床邊坐下,傾身叫喚。
「金兒?」
緊閉的鳳眼睜開一條縫兒,瞧見是他,立刻又閉上,還頗不給面子的翻身埋進錦枕裡,連看都不想看他。
「滾開。」錦枕裡傳來模糊的聲音。
嚴燿玉當作沒聽到,仍舊賴著不走。「起來喝些糖藕粥,會舒服些的。」他接過甲兒送上的荷葉青瓷碗,再撒下小碟上的清香桂花,緩緩攪拌。
「用不著你這只黃鼠狼來給雞拜年。」金金還在嘴硬,卻忍不住偷偷吸了一口氣。桂花落入熱粥中,散發出甜甜的香氣,誘得她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真不要?」他又問道,舀起一匙糖藕粥,緩緩吹涼。「據說,這糖藕粥可是解辣的良方,你若是不吃,那辣味恐會在嘴中持續十天半個月。」
錦枕裡的小臉,總算抬了起來,卻比先前更加慘白。她一聽見,那辣味將在口裡縈繞不去,胃部就一陣痙攣。
嚴燿玉擱下調羹,把那碗香甜的糖藕粥挪近一點,含笑注視著她臉上掙扎不已的表情。
「虧我怕你今晚辣著,還特地要人煮了這碗粥。既然你不吃,那麼……」他把那碗粥拿開,伸手召喚門旁的四顆小球兒。「來,拿去倒了吧!」
啊?要倒了,不能賞她們嗎?
甲乙丙丁滿臉渴望,眼巴巴看著那碗桂花糖藕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眼看面前的糖藕粥被端走,金金連忙出聲喊道:「喂,給我住手!」
「怎麼?」嚴燿玉挑眉。
「我又沒說不要。」她瞪著那碗粥,悶聲開口。
甲乙丙丁的肩膀同時垮下來,知道跟那碗粥注定無緣。她們含著眼淚,一塊兒往外頭走去,想去跟小紅討些糖來吃,好緬懷糖藕粥那香甜的味兒。
嗚嗚,糖藕粥,再見了!
微風拂起紗帳,金金坐在床沿,一匙匙吞下那熬得細緻如漿的粥,清澈的鳳眼微揚,瞧著這送粥來的不速之客。
不知怎麼的,她竟覺得,這男人近來變得有些體貼、有些不同。就連注視她的眼神,都像是比以往更炙熱了幾分……
「我不曉得你那麼嗜辣。」她開口說道,想起他在宴席上,一口飲盡辣油的模樣,她就不寒而慄,胃又開始發疼。
那場辣椒宴,活像是閻羅王的菜單,她要不是靠著對賺錢的強烈執著,絕對會在第一時間落荒而逃。
「我沒有。」嚴燿玉淡淡一笑。
「沒有?」
他點頭,輕描淡寫的開口。
「我事先吃了藥,麻痺了味覺。」他跟周謙相識多年,自然是知道辣椒宴有多可怕。
藥?可惡,她就知道有鬼!
金金握緊調羹,忍住把整碗粥扣到他頭上的衝動。
「你怎麼不告訴我,手上有這種藥?」難怪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吃下那些菜,她還真以為他的胃是金剛不壞呢!
「藥呢?」她追問,雙手已經在他身上開始亂摸。她嘴裡到這會兒還辣得難受,非把那藥搶來吃不可。
嚴燿玉沒有反抗,雙手一攤,敞開胸懷任她剝衣搶藥。
「擱在我懷裡的暗袋內,還有十來顆左右。」軟嫩的小手,在胸膛上摸來摸去,帶來極為銷魂的觸感。他輕笑著,靠在她耳邊低語。「金兒,你最近似乎很喜歡剝我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