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當然也很高興啦。」小茶不解地道:「聽說她這陣子都在張羅新房的事兒,還有什麼各色聘禮和見面禮什麼的,忙得很呢!」
不可能!
她想也不想地搖頭道:「不,不可能。」
「咦?」
「她怎麼會高興呢?」她囈語般喃喃道:「她不會高興的……她對我恨之入骨……怎麼可能會高興呢?」
小茶看著少夫人像是丟了魂一樣,嘴裡唸唸有詞,慌得拚命捏她的人中,「少夫人,您醒醒啊,您怎麼了?」
她悚然驚醒,緊緊張張地握著小茶的手道:「妳可知道,陶……陶姑娘幾時會到將軍府?」
「慢則兩、三月,快就一、兩個月吧。」小茶回相心著府裡人的議論。
「兩、三個月,一、兩個月……」她心房狂跳,「到時候……就可以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到時候,也就是主角登場,她這個影子退位的時候了嗎?
一想起杜少卿,她頓時心如刀割——教她怎麼捨得呢?
小茶迷惑地望著她,「少夫人,您不擔心嗎?到時候將軍娶了心上人,您就更沒地位,更加受冷落了,萬一陶姑娘是個不好相處的人,存心欺負您怎麼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茫茫然地搖著頭,神情痛苦。
小茶急得跺腳,「少夫人,事到如今您還不趕緊想法子,到時給人連肉帶骨都啃了還不知道。」
「小茶,妳不明白。」她輕輕歎息,事情比她想像中的要撲朔迷離,複雜多了。
「少夫人,我明白。」小茶認真地道:「老夫人不喜歡您,但是將軍現在對您很好很好,可是現在真正的少夫人回來了,又比您大……您將來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明月痛楚地閉上了雙眸。是啊,將來的日子怎麼過呢?
「如果……」她幽幽地道:「這個陶花容真的承認她就是陶花容,那麼就這樣吧。」
「啊?」小茶不解。
明月仰望天際,打心底深處吁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和倦意。
「那就是老天注定,我和他的情已斷,緣已了了。」
既然愛他,就成全了他吧。
只要他快樂,只要這個外表是陶花容的姑娘能夠令他快樂、幸福、滿足,那麼她這個影子,就可以功成身退,飄然遠去了。
與其要三個人糾糾纏纏、難解難分,不如她嚥下這一切,離開將軍府,離開這紛紛擾擾、癡纏難解的孽緣。
「小茶,我愛得好苦好苦。」她望向聽怔了的小茶,輕輕道:「若有來世,我願意忘了這一切,徹頭徹尾統統忘了……」
好熟悉、好熟悉的話……彷彿,她在前世也這麼說過。
她苦笑,她真的傻了、瘋了,恍惚間竟然真把自己當作是那個曾經死過一次的陶花容了。
***
日復一日,夜復一夜,將軍府裡全然將她當作不存在的一縷幽魂。
少卿忘了她,老夫人也忘了她。他再也不來了,是怕看見她嗎?還是怕愧疚?還是對於這個複雜的局面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當初是他堅持她就是花容,現在真正的花容出現,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對她交代了吧?明月坐在欄杆上,癡癡望著小院。
夏去秋至,今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涼。
披著舊時披風,明月站在葉色泛黃,蕭蕭瑟瑟的院子裡,蒼白的小臉籠罩著淡淡的輕郁,長長的發綰成了一個鬆鬆的髻,那只月魄玉彷彿也失去了原本的清靈剔透,黯黯然然地掛在她雪白纖瘦的頸項間。
「少夫人。」小茶捧著一盅熱茶,靜靜地站在她身畔。
她沒有回頭,只是輕輕地問!「小茶,這幾天,府理好像很熱鬧。」
小茶眼眶紅了,怯怯地道:「呃,可能吧!」
「陶姑娘快到了。」她自顧自道。
小茶淚水奪眶而出,「少夫人……」
「妳想,我能不能偷偷見著她的面呢?」
「少夫人,再怎麼說您也是這府裡明媒正娶,大紅花轎抬進來的,您在這將軍府裡還是有一定的地位。」小茶替她打氣。
「我想的不是這個,」她吁了一口氣,「我越來越不像我自己了……話說回來,我也從來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我到底是誰,連我自己都弄不明白了。」
又來了!
小茶好害怕聽到她說這樣的話,急忙摀住她的嘴,「少夫人,您別再說了,您就是我的少夫人啊,不會弄不明白的。」
「小茶妳真好。」她淺淺一笑,溫柔地拉下小茶的手,「我沒有瘋,也沒有傻,只是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事實上,也不必去想明白。」
慢慢地把心給切碎了、斬絕了,就漸漸不會在乎,也不會感覺到痛了吧?
她現在正在學,正在試,或許有一天,她真的能夠做到七情不動、看破紅塵、勘破情關、大徹大悟吧?
是陶花容還是沉明月,又有什麼關係呢?遠離顛倒夢想,色即是空,四大皆空……人生不過是一場夢。
她盈盈地笑了。
小茶卻被她的笑容撩撥得心兒發麻,頭皮也發麻。
少夫人究竟怎麼了?
***
深夜小跨院
明月一襲雪白單衣,高高地坐在院裡的一株高大黝黯樹椏上,幽然輕歌,歌聲飄忽淒涼。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啊……」她的眸子悲悲涼涼,又像是落在好遙遠好遙遠的遠方,「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啊……」
小茶擔憂地抱著一件長披風,佇立在碧簷底下,傻傻地望著樹幹上的明月。
她好擔心好擔心少夫人,打從少夫人興匆匆地去,臉色蒼白、沖沖跌跌地回來,就整個晚上都不說話,只是癡癡地看著匣子裡的一綹髮絲和那卷詞,她好怕少夫人哭,可是又寧願她哭一哭,別忍著,至少心情會好些吧?
一到深夜,她睡醒了看不到少夫人,聽著歌聲才尋了出來,看見少夫人淒淒楚楚地坐在樹上唱歌,唱的詞兒她也不是很明白,可是聽著聽著,卻忍不住就想掉眼淚了。
到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輕輕移步向前,小聲叫道:「少夫人,晚上著實涼了,快快回房歇息吧。」
明月置若罔聞,依舊哼著歌兒,彷彿魂夢早已遠遠飄蕩至某個不知處的地方去了。
「少夫人……」小茶哭了出來,著急地道!「您千萬別這樣嚇婢子,您快回房來睡呀,萬一受了風寒該怎麼辦呢?」
明月的思緒飄浮到過去,他最愛聽她唱歌,只是每當聽到她唱起這首歌時,總是嫌它太幽怨愁涼了。
她總是愛故意唱給他聽,看他皺眉心疼又捨不得呵責她的模樣,是多麼甜美的記憶呵……
她黯然地垂下長長的睫毛,心頭百轉千回,怎麼也撕扯不清。
「想來再是不能夠了,」她幽幽望著黑黝黝的夜空,明月蒙雲黯淡,怎麼也看不見那份皎潔明亮,「有多少的愛恨情愁,早就應該隨著過去埋葬了,為什麼偏偏我還牽著念著不放?沈明月就是沉明月,是永遠也沒有辦法變成陶花容的,無論我願意不願意……這是怎麼也不能改變的事實了。」
老天爺開了她一個多大的玩笑呵。
是注定她就得愛上他,注定經歷一份原本不屬於她,卻誤放在她掌心,現在又要被殘忍奪走的愛嗎?
她還要期望什麼呢?
「老天爺,您告訴我,少卿還是少卿,可是花容已非花容,我還能怎麼辦呢?」她怔怔落淚。
蒼天無語,皓月靜寂,唯有樹下的小茶,還兀自焦心輕喚……
只是她們完全沒有發現,在拱月門底下,有一個高大無言的身影靜靜佇立許久許久,始終不忍離去。
杜少卿深邃的雙眸緊緊地鎖著枝椏上的伊人,寬闊的胸膛無法抑止地劇烈起伏著,心痛漸漸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他對不起她。
可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了。
他唯一明白的是,花容就要回到他身邊,而明月……始終是天上那一輪遙遠的明月,注定不屬於他。
一個男人,怎能自私到生命中同時擁有一輪明月和一樹桃花?
對她們兩個誰也不公平。
「可惡,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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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將軍府裡積極籌備盛大的婚禮,然而風塵僕僕翩然降臨的卻是一個哭到兩眼腫似核桃的「陶花容」。
剽悍忠心的十名親兵一字排開,在將「陶花容」平安送至將軍府杜少卿手中時,他們的眼兒也紅了——統統都是極度不捨的看著她。
「陶……姑娘,妳要保重了。」為首的親兵統領心情複雜地望著她。
纖小嬌嫩的花容滿面掩不住的清麗絕倫,哭花了的小臉卻一點也不像是即將跟心上人重逢的模樣。
她淚汪汪地看著他們,「我真的……得留在這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