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捉魚只能憑藉著瞎貓捉死耗子的精神。
「你是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自己出來捉魚,市集買不就可以了?」他依舊穩穩地倚著樹幹,僅僅眸子裡的一絲趣意洩漏了他的好奇心。
但他也沒有絲毫要下來幫忙的跡象。
輕梅唇邊笑容依然溫柔,卻是很高興有人會對她表露關心之意,「我也很想在市集買就好,可是我沒有錢。」
「沒有錢你還得笑得這麼開心?」他凝視著她。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其他那些面目畏縮、行為卑微,要不就是故作風騷狀的中國女人;也不像大日本帝國內那些個女子,只會佯裝有禮謙遜,再不然就是唯唯諾諾,只是嗨嗨嗨地稱是,沒半點腦子。
她看起來既平凡又有點奇侍。
她的回答驚醒了他的思緒,「錢是生活的必需品,但不是唯一能得到快樂的秘方。」
「沒有錢沒有食物,我不相信還有人會感到快樂。」他什麼都有,卻一點都不知道快樂為何物。
沒有激動、沒有歡笑、沒有怒氣,他對自己週遭的一切只感到深深的無趣。
也許是久病的原故,不過連他的家人都承認他一生下來就不是個懂得笑的孩子。
「日子還是一天一天過,快不快樂都是自尋的。」儘管身在卑微的泥濘中,她猶是不忘想望天堂。
「你是個過分樂觀的傻蛋,」他瞅起了眼睛,微微冷笑,「我看在現在這個亂世之中,恐怕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想。」
「身在亂世是我們的命,至於要不要讓自己過的悲慘,我們還是可以有一點小小的選擇的。」她雖然是這麼說,卻還是禁不住輕喟了一聲,「別談這些了,你幾乎把我的好心情趕跑了。」
他眼底沒有絲毫抱歉之色,「我該跟你道歉嗎?」
她笑了,斜著眸子打量他,「你呢?既然你不是為生計覓食而來,那你來做什麼的?」
「上海並非你的土地,我愛來就來,似乎不需要向你報告。」他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友善。
這個男人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明明自己跟人家聊天的呵,現在又擺出一副很刺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不過這一點也不會傷害到她,他們不過是分亭了短短片段時刻的陌生人,談不上什麼影響。
她識趣地聳聳肩,依舊帶著淺淺的笑意專注在腳下的水流。
她是來找晚飯的食物的,不是嗎?
那男人也沒有再與她交談,可是他也沒有離開,就是倚著樹幹,臉上帶著那抹怎麼也揮不去的厭倦神色。
輕梅彎著腰連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捉到,失望地幾乎站不起身子。
看來晚上就只有這炒野菇了。她真是笨,連捉個魚兒都捉不到,還說什麼要煮鮮魚湯補補爹的身子。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有些幽幽然地轉過身子,就要涉過滑溜溜的溪石上岸,可是方才彎著腰太久已經耗損了她不少的精力,當腳底一滑的時候,她竟無法立刻穩住自己的身形——
「噢!」她驚呼一聲,失勢地跌入水中,小腿重重地撞上了溪石!
一陣可怕的椎心刺骨之痛從小腿傳到了她的神經末梢,惹得她渾身都痛得顫抖了起來。
一時之間,她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只能呆呆地盯著自己雪白的小腿,隨著溪水的衝擊暈開了淡淡鮮紅色的血。
那男人低咒了一聲,皺著眉頭涉水而來,彎身一把將她抱了起來,也顧不得渾身水意的她會連帶也把他給沾濕了。
他的臉上帶著滿滿的不悅和厭惡,好似在挑剔她的無能,「這下子你還快樂得起來嗎?」
輕梅又痛又傷心,晶瑩的淚珠瞬間凝聚在眼眶中,卻滾動著遲遲不敢落下。
她才不要在他面前掉眼淚!
「你要救我就不要罵我。」她悶著聲道。
他皺眉,「還滿有骨氣的,可惜人笨了點。」
「才不要你這個聰明人來救。」她賭氣地道,掙扎著就要下來。
「怎麼?讓我碰到覺得很噁心嗎?放心,我也懶得碰到女人,只不過我討厭看到女人在我面前流血。」他一點也不溫柔地將她放在草地上,自顧拉起她的小腿,檢視起傷口。
她又羞窘又氣惱,手腳掙扎了起來,「放開我,男女授受不親……」
他倏然放下她的小腳,大手掌握住了她的下巴,嘴唇飛快地堵住了她的!
輕梅的驚叫被他溫柔冰冷的唇瓣吞沒,她幾乎快要昏厥過去……
老天!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他到底在做什麼?
輕梅捶著他的胸膛想要推開,可是該死的,他看似柔弱,怎麼卻堅硬得像巨石一樣?
他殘忍地輾轉吸吮著她柔嫩的唇,狂烈地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吸進骨子裡似的,直到他滿意了,才緩緩放開她的唇。
輕梅氣喘吁吁,小嘴已經紅潤腫脹了起來,唇邊還被他狂野地咬出了一抹血絲。
她捂著胸口,驚恐地看著他——老天,他簡直像惡魔化身!殘虐狂暴的行為宛若狂風暴雨。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傷人非禮的字眼跳入她的腦中,輕梅益發驚懼了,小臉一片慘白。
她的滋味出乎意料的甜美,儘管他一開始的立意是要懲罰她的不識好歹,可是隨後他卻發現自己幾乎淪陷於她寧馨動人的唇裡。
「我要看你的傷口,如果你再亂動亂叫,我就再堵住你的嘴巴。」他撩眉,「剛剛只是一個警告,下次我會吻到你快沒氣為止。」
他在恐嚇威脅她,可是不知怎的,她卻覺得有一種怪異的暖流潺潺流過小腹,激起了莫名的悸動。
老天,她瘋掉了,她居然會有這種古怪變態的想法!她竟然有點兒想要再來一次……
不行,她一定是方才摔倒的時候摔到腦子了,剛剛腦子裡、身體裡閃過的意念都不是她想的!
他沒有理會她的思緒奔騰狂亂,繼續審視她受傷的小腿。
皙白的肌膚已經泛起了一大片可怕的淤紫,擦傷的傷痕也不斷在流出血來。
他想也不想地撕開了自己的衣襟,撕成一條潔淨的布緊緊地包裹起她的傷口。
等到輕梅好不容易壓制了內心野馬般駭人的想法後,她才發覺腿上的傷已經包紮完畢,雖然還疼的不得了,可是至少已經慢慢地停止了流血。
她眨了眨眼,內心交戰不已;想對他道謝,可是他的唐突無禮又讓她怎麼也說不出那個謝字,「你……」
他站了起來,黑眸深沉神秘地盯著她,嘲弄地道:「不用感謝我,我已經得到報酬了,你不欠我什麼。」
她的臉迅速地紅了,生氣地道:「你這個登徒子……」
「精神還不錯,還能罵人嘛,那我就不用送你回去了。」他說到做到,竟然就這樣自行轉身離開。
她小嘴微張地看著他高大瘦削的身子消失在林蔭中,她說不出話,也不知該說什麼。
四月天的午後,像做了一場夢,又苦澀又酸甜……
她被他唐突了,卻始終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 ☆ ☆
輕梅微跛著腳,穿梭在夜總會的後台。
她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還不能夠很自然地走動,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她雖然腳受傷了,可是經理見她依舊這麼勤快地幫忙,竟自動要黃老爺子包個紅包給她,說是要給她買點兒藥或老母雞補補身子。
真是太幸運了,害她都有點傻氣地想著,也許哪天應該再跌慘一點,那麼經理或許就會包個更大的紅包給她,她就有更多的錢可以帶爹去看洋醫生了。
不過想歸想,她可不想真把自己的脖子跌斷掉,到時候對誰都沒好處的。
明霞姊也關心極了她的傷勢,一聽到她是到溪裡捉魚跌倒的,更是把她罵得臭頭了。
「你這個小白癡,家裡沒米沒菜了就不會跟我講嗎?」明霞氣呼呼地道。
「對不起。」輕梅低頭慚愧地道:「可是我不想麻煩你。」
「笨蛋,我們是好姊妹,難道連這個你都要跟我客氣嗎?」明霞杏眼圓睜,「下回再當我是外人,不向我求助的話,我就同你翻臉。」
「好好好。」輕梅嘴裡連連應允,可是她知道自己也是非到逼不得已時,才會向明霞姊開口。
明霞姊肩上的擔子比她重,她怎麼也不能再加重她的負擔。
「輕梅,今天晚上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一臉斯文憨厚的秀生突然出現,帶著靦腆的笑。
明霞對著她擠眉弄眼,笑得曖昧,「好哇好哇,兩個人順便聊聊天。」
輕梅睨了她一眼,轉過頭來微笑道:「秀生,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家的,你不用專程陪我回去。」
「可是我不放心你。」他關心地道:「你又受了傷,萬一遇到什麼情況的話,該怎麼好?」
「不會的,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婉拒。
她不是不知道秀生對她的情意,只是她一直當秀生是好哥哥,從來也沒有把他當作一個情郎來看待,她明知道兩人是不可能的,就不願造成他更多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