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紅著臉,僵硬地嗔道:『幾時這麼會作詩,是訓練來的吧?』
『你在吃醋嗎?』他瞅著她。
嘉子只差沒有跳起來,『誰吃醋?你你你……你以為你長得美啊?』
『難道你不是情人眼裡出潘安嗎?』他故意調侃。
『出……潘個頭……』她氣到結結巴巴,口不擇言,『我……要走了,不聽你在這邊胡言亂語。』
『等等,』秀人伸出大手蓋住了她的小手,倏地緊緊握住。『別走。』
他的手好暖和、好有力……觸電般的感覺流竄過嘉子的肌膚,她還來不及細辨這樣的感覺是什麼,便急忙大力掙脫出他的包裹。
她驚慌失措地看著秀人,小手拚命往後藏,美麗卻驚惶的大眼睛如星星般閃動著,隨即掉過頭去衝出大門。
鈴鐺清脆急促的響動著,她小小的身子已經消失在玻璃門外。
她就這麼逃走,連隨身抱著的書都遺忘了。
秀人震驚地、滋味複雜萬千地凝視著她消失的背影,只覺得胸口有簇小小的熱苗漸漸燃燒開來,溫柔地舔舐著他每一寸敏感的心房……
良久,他英俊的臉龐綻開了一朵笑,半起身取過了她遺落的書籍。她和他一樣,嗜書如命;沒想到他的魔力竟然大到足以令她把書都給忘了,自顧逃命而去。
『嘉子,你知道的,』秀人低沉微笑了,輕輕撫觸著《泰戈爾詩集》粗糙卻舒服的封面。『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他翻開了一頁,映入眼簾的正是『漂鳥集』中的一首詩——
YousmiledandtalkedtomeofnothingandIfeltthatforthisIhadbeen waitinglong. (你笑著對我不發一語,而我卻覺得對此已等候許久。)
秀人笑得更愉悅了……
嘉子抱著一疊書,輕哼著歌走出大門,正打算走向公車站牌。
今天是星期六,她和嫵紅都放假,不用騎車上下班,所以她一大早就興匆匆坐公車回圖書館借書,打算趁放假好好啃個痛快。
嘻嘻,雖然是排輪休,可是何姨和其它同事都很好心的讓她和嫵紅一樣周休二日,免得她放了假還得載愛迷路的嫵紅上下班。
今天天氣真不錯,雖然是初秋,可是太陽的熱度剛剛好,溫度也剛剛好,所以她只穿著一件白襯衫紫長褲,披一件薄薄的淡紫色線衫,就覺得也剛剛好了。
微風吹來,她輕快的腳步帶起了腰際的長髮也隨之輕躍舞動,直到一個低沉帶笑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你一點都沒變。』男聲裡帶著一抹無可掩飾的驚歎。
嘉子倏然回頭,黑瀑般的長髮在半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弧線,吃驚地盯著面前寬闊的胸膛……還有黑色的薄毛衣。
嗯,質料不錯,是開米爾羊毛吧!
她的視線本能地往上移,漸漸地接觸到了完美的肩頭、頸項,然後是一張出色、陽剛又儒雅的臉龐。
誰呀?
有一絲絲的熟悉,不過她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我認識你嗎?』她防備地看著對方。
雖然是個大帥哥,但是這年頭什麼怪人都有,說不定這個帥哥是什麼星期五餐廳的推銷員……不過就算是舞男,他的業績應該也挺不錯的,畢竟這種質料的毛衣很貴,隨隨便便一件都要七、八千塊,不是尋常人穿得起的,也不是尋常人就可以穿得這麼出色的。
她退了一步、兩步,最後還是決定退三步比較保險。
看著她戒慎的表情,秀人忍不住笑了,低頭溫柔地說道:『真無情,想當年我們還一起打打鬧鬧呢!』
『誰啊?誰跟你打打鬧——』她的話愈來愈小聲,因為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張男孩輪廓已經自動閃進她腦海中,漸漸的和他重疊了。她瞪大了眼睛,『你是……艾秀人?』
她的胸口奇異地狂悸了一下,像是某種遠古的咒語被解開,又彷彿是某種感覺漸漸甦醒過來……她的頭暈了暈,隨即異狀消失。
艾秀人,她的『欺負對像』。
他微笑,有一絲快慰,『啊哈,終於想起我了。』
『喂喂喂,不要站得離我這麼近。』她趕快保持距離,一點都沒忘記跟他是不同國的。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難道是因為她昨天放的那封信嗎?可是他的動作也太快了,又怎麼知道她會在這裡?
她滿心的疑惑還未問出口,秀人已經優雅地一伸手,要接過她手臂上沉甸甸的書本。嘉子連忙再退一步,警戒地問道:『你想幹嘛?』
他失笑,『綁架你啊,還會有別的嗎?』
『你——』
『傻瓜,我有那麼惡劣嗎?』他搖搖頭。
這個傢伙還是跟十四年前一樣好玩。
嚴肅、謹慎、聰明……像個小老頭,卻有著掩不住的可愛氣息。
至少對他而言,真的是愛不釋手的有趣、好玩。
『那可難說,我們可是仇人,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乾爸對我乾爸做了什麼好事!』她一臉大義凜然。
『是你乾爸對我乾爸做了什麼好事吧?』他挑眉。
『喂,明明就是你乾爸欺負我乾爸!』
『不,明明就是——』他微微一怔,突然沉吟下來。『老實說,你知道你乾爸當年對我乾爸做過什麼好事嗎?』
他倒是不太清楚他乾爸當年被她的乾爸做了什麼好事,總之他們的恩怨糾纏已久,身為乾兒子的他們從小就決定不能袖手不管。
再怎樣也要為乾爸出一口鳥氣才是。
嘉子一愣,眸底閃過一抹茫然,隨即警覺地瞪著他。『我不用知道當年你乾爸對我乾爸做了什麼好事,我只要知道我們勢不兩立就行了!』
『沒錯。』艾秀人微笑,雙眸炯炯。『不過也不必這麼明顯直接吧?文比好過武打,至少姿態和風度都從容好看些。你看我們家老爺子和你們家老爺子,就算氣得牙癢癢的,至少見了面都會瞪對方一眼,從不會假裝視而不見……所以你大可不必對我這麼冷漠的。』
她一昂小臉,『我對你還不夠好?還沒有撲上去先咬你兩口再說呢!』
艾秀人噗哧笑了出來,撫著額頭拚命壓下笑聲,『老天,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都沒有變。』
不同的是小時候她真的咬了,長大之後斯文些,單單用嘴巴恫喝一番罷了。
不知怎的,嘉子聽見他這麼說,心窩不由自主掀起了一絲異樣的溫馨感。
果真是好久不見了,還記得十四年前的他小臉俊秀、溫文爾雅,雪白的制服總是被她拿泥巴甩成一個個泥黃的印子……他只是莫可奈何地凝視著她,低低咕噥了一聲,『潑婦。』然後文靜的離開。
雖說以欺負對方為目的,不過他的欺負法一向很斯文,而且十次有八次是她先動的口……什麼咬手指、揪頭髮、絆腿兒……
嘉子突然內疚起來。
小時候她也跟紳綈差不多壞嘛,長大之後好一點,從動作粗魯的『動手』變成了道理連篇的『動口』。
『我已經變了,長大了,不會那麼粗魯不文了。』說也奇怪,她小時候就喜歡對他動手動腳咬來咬去,全校都知道她是優等生、乖寶寶,沒人知道她咬起他來的那股狠勁。
連她自己也被自己給嚇著了。
不過他們是『敵人』嘛,本來就不同國,沒什麼好手下留情的,是不是?
艾秀人俯著頭低笑,呵!小女孩雖然長大了,身段還是一樣嬌小可人,不同的是,他長高了、變強壯了,她頭頂只到他的胸前,他甚至可以輕易將她舉到半空中。
『如果你也同意我們用文比取代武打,那麼可否讓我們兩個像對紳士和淑女,先喝杯咖啡聊聊別後點滴?』
嘉子還是防備地瞪著他,『別了,你如果不想被我氣到去醫院吊點滴,我們還是少聊什麼別後點滴得好。』
先君子後小人,她有她自己的『欺負計畫』要慢慢施行。
他挑眉,故作詫異地叫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她像是被開水燙著的小貓咪般,瞬間跳了起來,『誰?誰關心你啊?你不要亂講。]
『既然不是關心我的話,又何須擔心我的身體會如何如何呢?』艾秀人好整以暇地說道,臉上淨是感動之色,『別否認了,我知道你一向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愛國愛家愛親朋好友,不會那麼狠心的。』
她被激得蹦蹦跳,『你以為我不敢跟你去喝咖啡嗎?』
他抿著唇兒笑。
久別重逢的日記上記著加注一條:練嘉子對激將法依舊毫無抵抗力。
『走。』喝就喝,誰怕誰?老娘……本小姐就不相信喝杯咖啡就會掉一塊肉。
∞ ∞ ∞
本來嘉子是不願跟艾秀人到什麼西雅圖或史塔克咖啡館去喝咖啡的,只想帶他去麥當勞買一杯咖啡也就算了。
可是她最大的失策就是上了他的車。
他的車子坐起來挺舒服,又軟軟的,真皮椅座撫觸起來像在摸絲緞一樣,而且音響裡又播放著納京高的爵士樂,害她一坐上車就忍不住低低呻吟了起來……不過她總算努力控制住這心滿意足的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