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繽自廚房端出了兩杯香濃的咖啡,看著坐在沙發內的晨莊,爾雅謙和又跳脫飛揚,她心底陡然湧起一股驕傲感。
這是她心愛的男人呵!
「在想什麼?」她遞去一杯咖啡,他含笑接過。
他修長的雙腿緊裹在一件淡藍色的牛仔褲中,柔軟的黑色長衫完美地貼靠著他偉岸的胸膛,他正面對著落地窗的大海景致,思緒有些飄移到遠方。
「也沒什麼。」他吻了吻她,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芳繽將自己的咖啡放在花几上,晨莊輕拉著她跌坐在他的懷裡,臉龐埋入了她柔軟芳香的肩胛處,汲取著她身上特有的香氣。
她怕癢,一邊躲著一邊笑,「我也沒什麼辛苦的……哇……今天午餐是你做的,我只是負責飯後的咖啡而已,沒想到你這麼會做菜。」
「我以前在歐洲讀書時,一到吃飯的時間就頭疼,後來乾脆到超市自己買東西回家煮,」他偷親了她耳垂一記,「久而久之,我的手藝簡直快要比學校的廚子強。」
「你以前在歐洲讀書?讀什麼科的?」
他猶豫了一下,「商業類科目。」
「大學畢業嗎?」她玩著他衣領的邊緣。
他再猶豫了一下,「是……」
「你是商科學士,回來香港後卻沒有到企業或政府機關做事,反而挑選了一個特別的行業做……我實在敬佩你的冒險精神。」
他微微一蹙眉,「如果我結束徵信社,到任何一家企業去工作了,你是不是會比較安心一點?」
她躺在他的胸膛前,輕輕地道:「無所謂安不安心,每個人選擇的路都不一樣,只要過得下去,自己覺得開心就好了。」
他心底透著陽光,「啊,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
她淺笑,「並非是我善解人意,而是從小我就知道世事不能強求,就像我父母親離婚時,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等待著事情最後的結果。」
他微微一震,「你從沒告訴過我你父母離異了,老天,這對一個孩子來講並不好受。」
「也無所謂好不好受,我父親雖然自私地離開了我們,另娶他人,可是我母親給了我所有的愛。」她歎息。
「可憐的芳繽。」他擁緊了她,輕輕喟歎。
只有母親知道她的天賦異稟,在臨死前,母親還特地交代她千萬別讓人知道這一點。
孩子,你像我一樣心腸軟,千萬別讓人家知道你看得透他的心思,否則你這輩子將沒有半個朋友,而現在的人心很複雜,你留著這一手保護自己,至少可以分得清誰好誰壞,不要像我一樣嫁了一個從來不知珍惜我的男人,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大半輩子……
母親的話言猶在耳,她從來不敢忘記。
只是每當午夜夢迴,她多希望有一個人能傾聽她的心事、她所有的擔憂,在她驚懼、失落無依時,能輕輕地擁她入懷,告訴她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天塌下來,自有他撐著。
她多希望有這樣一個人,知道她的與眾不同、她的特別,並且對她的異能絲毫不在意。
其實她心裡總是如此盼望著,但是怎麼也不敢表露出來,有時候甚至還把它深埋在心底,假裝遺忘了有這樣的一份憧憬。
然而認識了晨莊之後,她就渴望著能對他坦白相告,可是她又怕這一坦白下去,所有的感情統統在瞬間煙消雲散。
她冒不起這個險。
「你在想什麼?」她好半晌沒有回音,他不禁輕搖了搖她。
她驚醒,「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那麼你父母現在都在哪兒?」他問。
「我母親已然過世,父親和第二個老婆也生了三個兒子,在香港居住,我們很少來往,所以我現在應該算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呢?」
相戀以來,這還是他們倆頭一次談到彼此的家裡,她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美滿家庭,才能夠調教出他這麼泱泱大度的偉岸男兒。
然而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字,晨莊卻被她問住了。
該告訴她他是大企業家韋應華的獨生子嗎?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但是卻無可避免地害怕著,一旦身份的真相被揭露,這一切的平靜美好將走了樣。
他不喜歡憑著父親的庇蔭而走路有風,也有太多次不愉快的經驗,當人家知道他是韋家公子後,便巴過來獻慇勤。
尤其是女人,他有太多次的經驗,一旦女友知道他真實的身份,原本美好純粹的感情便會變成了討好、小心翼翼、貪婪……
這也就是他急著想要擺脫掉父親財富陰影的關係。
他一轉念,決意輕描淡寫,「我們家……家父是個小生意人,供我至歐洲讀書畢業,回香港之後本想要我繼承他的生意,可是我志不在此,因此獨力出來開了這家小小的徵信社,做我一直以來想做的工作。」
芳繽也沒有想太多,只是點點頭道:「我父親也是個生意人,不過他所有的生意都是要留給三個兒子的,這一點天下的父親好像都一樣。」
「你父親沒有照顧你的生活?」他挑起一道眉。
「沒有,他的負擔太重了,一個老婆、三個兒子耶。」她好笑地續道:「生意雖然做得還好,可是開銷畢竟也大,幸虧我是母親養大,又留了一筆款子和這層房子給我,所以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倒也還過得去。」
她有時多少還是會買個水果或名貴的糖果、點心去給弟弟們,不用靠別人吃穿,她出入也免遭了許多白眼。
「你真了不起。」他撫摸著她的頭髮,由衷地道:「獨立自主、怡然自得……你比我這個兒子強。」
「千萬別這麼說,你也很行呀,不願意依賴父親家庭庇蔭,自己出來單打獨鬥,你父親應當為你感到驕傲。」
「他氣我氣得牙癢癢的,又怎麼會為我感到驕傲呢?」他苦澀地道。
「為什麼?就因為你不繼承他的生意?」
「沒錯,他只差登報跟我脫離父子關係。」他低沉微笑道:「不過我父親就是那個性子,像霹靂火一樣,儘管在家大吼大叫的,可是對外還是要做足了面子。」
「老人家都要面子的嘛!」她勸道:「其實你大可以常常回家陪陪他,身段放低一點,多陪幾次笑臉也就過去了。父子無仇人,也就不必搞得這麼僵了。」
「不說我了,那你和你父親的關係呢?」
她面色不改,淡淡地道:「你可以和你父親撒撒嬌就過去了,那是因為你們父子還是深深相愛的,但我父親的心裡根本不愛我,對他而言,我只不過是他名義上的女兒,所以就算我搬過去承歡膝下,他對我只有更加生疏而不會親近。」
「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父親?」他替她氣惱、抱不平。
「別氣、別氣,只能說每個人的緣分不同,我們的父女緣淡薄吧!」她輕笑著,心底沒有什麼太多的陰影。
日子越久,她越覺得父親好可憐,因為他不懂得愛人,也不知道珍惜身邊的一切,他只在意他的生意,只願自私的粉飾太平。
這是他性格上的悲哀,不該由任何人來承擔。
「可憐的芳繽……」他煞是心疼,溫暖的手掌緊緊地環抱著她。
多希望能帶給她愛和力量,撫平她曾受過的傷害。
「我不可憐啦,你為什麼要一直說我可憐?」她爬了起來,轉過身子趴在他胸膛上,直對上他的眸子,「嗯?」
她的眼神清澈含笑,神情清新討喜,晨莊情不自禁飛快地偷了一記香吻。
「啊!」她大發嬌嗔,「又偷襲我!」
「那給你偷襲回來好不好?」他提議,笑意逸出眸子。
「不要。」她嘟嘴。
「不要?」
「不要。」
「當真不要?」他滿臉促狹,湊近了她。
芳繽倏然雙手捏住他的臉頰,教他再也不能動彈,「騙你的!哈哈!」
他還來不及笑出聲,她就已經「惡虎撲羊」似地貼上他的臉龐,發出好大一聲——
「哈啾!」
☆ ☆ ☆
「謝謝光臨。」
芳繽愉快地擦著桌子,把客人用完的咖啡杯和點心碟子收入托盤,捧回了吧檯。
但見阿細一臉消沉,和她的神采飛揚一比,簡直就是黑夜與白天的強烈對比。
「你失戀啦?」她開玩笑地問道。
阿細愣愣地抬起頭來,未語先歎息,「唉……」
芳繽倒被嚇了一大跳,見她圓圓的臉兒都消瘦下去了。怎麼才幾天沒注意,阿細就憔悴成這樣?
她連忙把托盤內的殘局丟在一旁,急著安慰道:「發生什麼事了?慢慢告訴我,別憋在心裡。」
「他走了。」阿細失魂落魄。
「吉米?」
她點點頭,還是一臉消沉,「前天晚上打了通電話給我,說他在香港尋找不到知音和伯樂,他說香港人根本不瞭解他的藝術,所以他決定去巴黎。」
「巴黎?」芳繽發現自己像只吃驚的鸚鵡,只能重複她的話。
「對啊,那是他之前學導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