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細不好意思地道:「沒有這麼嚴重啦!」
芳繽笑呵呵地道:「沒關係,我在進化……說不定下次去看吉米大導演的作品時,我不會再那麼失禮的笑場了,說不定我會看得津津有味呢!」
「真的嗎?他下一齣戲在星期日晚上演出,報紙和一些媒體對他的新戲都很有信心呢!你想去看嗎?我可以跟他再要一張票。」阿細大喜。
芳繽笑笑地想,其實吉米的作品也沒有那麼糟啦,他導的戲都頗具喜劇笑果,每次她都笑到眼淚飄出來。只可惜吉米總把他的戲當作嚴肅的作品來呈現,她倒覺得他如果專心把它導成喜劇片的話,一定會很賣座喔!
心情不好時去看場吉米的意識形態戲劇,能夠大笑幾回也不賴。
「下一場的劇名叫什麼?」她忍不住問。
阿細很認真嚴肅地道:「生命的夾鼠板。」
「啊?」她張大嘴。
「生命的夾鼠板,吉米說每個人的生命都像是夾鼠板一樣,就看你夾得到老鼠還是夾不到老鼠,有時候空蕩蕩的夾鼠板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有時候夾到了肥美的大老鼠也不見得是件好事……」阿細著迷地轉述著男友的理念,「嗯,只要你去看了就懂了,聽我說是說不清楚的。」
芳繽又想笑了,不過她這次很有良心地忍住,煞有其事地點頭,「是,生命的夾鼠板,我想這是一個很嚴肅的題材。」
努力去想的話是很有哲理的,只不過不知道吉米會把它導成什麼樣。
阿細很高興她懂,因為她自己是不太懂啦,不過吉米導的戲相當有水準、有深度,自然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懂的。
「對啊、對啊!吉米也說這是個嚴肅的題材。」
「他每個題材都很嚴肅,只不過效果很好笑……呃,不是,是很有效果。」芳繽忍笑忍得差點念到。
阿細終於覺得有一點兒不對勁,她瞅著芳繽道:「芳繽……你在打趣吉米嗎?」
「呃……嗯……沒有。」她連忙正顏。
阿細這才放心,「那我幫你拿票嘍!」
「幫我拿兩張,我帶一位朋友去看,他比我有深度、有思想,說不定他會『更』喜歡吉米的作品。」
阿細驚喜道:「真的嗎?」
芳繽笑了,溫和地對她道:「我知道票賣得不是很好,所以你也不用幫我們拿免費的招待票了,讓我們自己付錢看吧!這對吉米來說也是一大鼓舞,對不對?」
阿細鬆了口氣,分外覺得感激,「芳繽……」
芳繽忍不住向前抱了抱她,微笑道:「只要你開心就好,我們是好朋友,不是嗎?」
「是,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在這同時,芳繽的腦海不由得出現了矯麗的面孔。不知嬌麗是否還在生她的氣?
或許改天得主動打個電話給她,跟她道個歉,都是老同學了,還有什麼是想不開、看不透的?
會吵吵鬧鬧的才是真朋友,假朋友就只會跟你虛與委蛇、說客套話的,她從小到大就只有阿細和嬌麗這兩個朋友,她愛她們,不希望讓一點點小事就斷了彼此的情誼。
友誼也是百年難得的緣分呀!
朋友……她又想到了晨莊英俊天真的笑臉……
他們呢?也是「朋友」嗎?
☆ ☆ ☆
「請我看舞台劇?當然好。」晨莊正在打傳單打得頭昏腦脹,接到了芳繽的電話無疑是一大仙綸。「什麼時候……今天晚上?沒問題。」他緊抓著話筒,笑意燦爛,「幾點?我去接你好嗎……好,就這麼說定。」他依依不捨地掛上了電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來伸展筋骨。
他以前也喜歡專程搭機到美國看《西貢小姐》、《貓》、「悲慘世界」……等等的韋伯名劇,再不然就是放假時擠到巴黎的小劇院裡欣賞新銳導演的新戲。
好看與否是一回事,勝在有一股清新奇穎之氣。
回到了香港,無暇也無心去鑽這些藝術之所,他一心籌備著自己的將來,以至於失掉了很多娛樂。
一想到是芳繽主動約他去看舞台劇,他既慚愧又狂喜,不過無論如何,他有預感這將是個美麗的夜晚。
他打開了連接辦公室的四坪大臥房,匆匆地換過了一件墨綠色的柔軟針織衫,一條洗得褪色的牛仔褲,然後套上一件黑色的外套。
他吹著口哨、拎著鑰匙,到鞋櫃邊取出一雙咖啡色的牛皮短靴穿上,愉快地打開房門走出去。
福特汽車很快地駛上了大馬路,往芳繽的住所前去。
到了芳繽住所的大門口處,他撳了撳三樓的對講機鈕。
「我馬上下來。」芳繽的聲音有些氣喘吁吁。
「你慢慢來。」他微笑等待。
過了大概三分鐘,就聽見樓梯間傳來跑跳聲,不一會兒就見芳繽探出頭來。
「抱歉,我剛剛打電話給一個小學同學,所以晚了一點點。」
「不要緊。」他深深地盯著她,眼神無法轉移開來。
「嗨。」她悄臉微紅,略施薄粉的模樣兒嬌羞美麗。
他有些看愣了,隨即清醒,「嗨,你今晚好美。」
芳繽低頭審視了自己的裝扮,不過是一條金蔥綠的軟針織七分裙,一件黑色的套頭緊身衣,一雙平底的深綠色涼鞋……就有這麼大的改變嗎?
「你真漂亮。」他忍不住再次讚歎。
「謝謝。」她臉蛋兒又紅了,「你也很帥呀!」
他笑了,幽默地道:「我們兩個可以一整晚都站在這兒互相讚美對方而不厭倦。」
她也覺得好笑,主動地挽上他的手,這個舉止好似再自然不過了。
「走吧,七點準時開始,我們別遲到了。」
他低沉輕笑,帶著她走向車子,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這位劇場導演的作品一貫如何?你看過嗎?」
她睜大了眼睛,「噢,我看過兩次,他的作品非常地……有爆炸性。」
而且還很有爆笑性呢!
「喔?」他興趣盎然。
「我保證你對他的作品一定會……印象深刻。」
「太好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了。」
「我會幫你準備手帕的……」她咕噥,聲音低了下去,「好遮住嘴巴,免得笑得太大聲。」
他挑眉,「咦?什麼?」
「沒事。」她抬頭嫣然一笑。
☆ ☆ ☆
八點整,劇場準時散場。
可以容納六十人的小劇場裡大約只有二十幾個人走出來,其中包括了滿臉深受震撼、還說不出話來的晨莊。
「如何?」芳繽帶著備用的手帕,擦了擦笑到流出淚來的眼角,「啊……我帶手帕來果然是正確的。」
他還是一臉震撼地轉頭望著她,「呃……我沒想到你會笑得這麼大聲……真有勇氣。」
她一笑,全場的人都跟著她大笑特笑,氣得那個喚作吉米的導演在布幕後咬牙切齒。
如果不是看到他人高馬大地陪在芳繽身邊,倍感威脅,恐怕吉米早就衝出來把她踹出劇場了。
「對不起,我忍不住。」她扮了個鬼臉,「我每次都忍不住。」
他還是有點茫茫然,思索著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這齣戲……」
「你知道最精彩的點在哪裡嗎?」她揉揉肚子,強忍著笑。
「呃……基本上我看完了這一個鐘頭的戲,腦袋還沒有辦法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意識形態的意識形態劇,「你說最精彩的點在哪裡?」
「就是那個飾演夾鼠板的傢伙,他第一次要夾住老鼠時摔了一跤,第二次試圖夾住另外一隻肥大老鼠時又被活生生地壓扁在牆壁上,等到第三隻老鼠出現時……他塗滿白色顏料的臉上頓時充滿淚水……他好像很後悔自己的角色是夾鼠板,而不是演老鼠。」她笑得直不起腰來。
老天!那個情景光想就覺得好笑,偏偏吉米又必須在一旁配音,告訴觀眾當第一隻老鼠被夾住時,那種絕望的心情……
哈哈……她反而覺得那個演夾鼠板的傢伙的心情還更絕望。
看著她的模樣,晨莊震驚的表情也慢慢褪去,笑容漸漸地在他臉上擴大。
他總算體會出芳繽為什麼要準備手帕了,這位吉米導演的戲實在是……
「老天……」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明白其中的好玩之處了,「最奇怪的地方還不是夾鼠板演員被胖老鼠演員壓扁的時候,而是導演從頭到尾的旁白……我的天,當那幾隻老鼠在台上翻滾亂竄時,他居然形容這是情慾和性的表徵!」
「是啊,我就不明白老鼠跑來跑去跟情慾和性有什麼關係,哈哈哈……」她再揉了揉肚子,呻吟道:「噢,我不行了,不要再說給我笑了。」
他又笑又愛憐地攙扶住她,等到坐進了車子裡,才溫柔地爬梳了她笑亂了的長髮。
「你那位朋友真是個天才,我看過了這麼多的舞台劇,從來沒有看過像這樣的作品。」
「他不是我朋友,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她喘了幾口氣,笑意才慢慢平緩下來,「唉!老天,我下次心情不好一定要來看他的戲,對於治療憂鬱煩躁大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