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依的玉臉泛著醺然的紅暈,美得像占典畫裡的姑娘。
「我說,你在想什麼呢?」
他淡淡一笑,「我在想,為什麼你平常都不讓大家看到這番面貌呢?」
她再啜了一口紅酒,醺然地微笑,「我怎麼可以讓大家看到我不嚴肅的時候呢?我是副局長的女兒呀,不知道有多少人認為我是靠我父親的背景才坐到副組長這個位子來,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看我摔下來。」
「看來有這麼一位出色的父親,你的壓力也很大。」他溫和地道,第一次對她另眼相看了。
雖然他從不因她是副局長的女兒而有大小眼,但是他始終覺得她不該將自己繃得那麼緊,好像是要向世人證明些什麼……原來她也有苦處。
他低低地歎息著。看來她已承受了太多外人的眼光,還有她給自己的心理包袱與壓力。
難怪她在各種行為表現上都如此倔強。
「你知道嗎?你們每次去唱歌,其實我也好想去,可是我又怕人家說我身為副局長的女兒,竟然還帶頭去那種場所流連……雖然唱歌不是壞事,可是我什麼都不能做……我的心裡……好嘔……」她有點失態了,因為酒意的關係,她連淚水都流了出來。
可見得她已經壓抑太久了。
他無聲歎息,取出了一方素淨的帕子給她,「來。」
依依伸手接過,摀住了幾乎忍不住的淚水和哽咽,嗅著帕子上特有的男人幽香,又是坐在心儀的男人面前,這一刻她真想把所有的壓力和委屈哭出來。
他可會輕輕地摟住她,給她最溫柔深情的關懷?
她不敢試,怕後果會讓自己好難堪、好難堪……
他溫柔憐憫地凝視著她,再遞了一杯水給她,「別再喝酒了,酒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現在喝了只是徒然傷心、傷身罷了。」
他怎麼能這麼溫柔迷人呢?依依哭得雙肩微微顫動,幾乎控制不住自己了。
「來!」她突然吸了吸鼻子,舉起水晶杯道:「乾杯,為警察乾杯,為緝毒組乾杯,為……我們兩個乾杯!」
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你不能再喝了。」
「為什麼?」她淚眼婆娑,精心畫的妝都花了,卻越顯楚楚動人。
「我待會兒還要送你回去,」他努力想讓氣氛輕鬆一點,「你喝醉了,我可扛不動你。」
「怎麼會呢?」她輕輕地打了個酒嗝,酒意上湧,兩眼迷,「還是你根本不想送我回去?你討厭我,我知道你討厭我……」
費恩傷腦筋地望著他的副組長,開始考慮把她打昏後拖回她家的可能性了。
不行!這樣副局長一定會誤會他把她怎樣了,到時候他有理也說不清……
對了!趁著她還清醒將她帶回去,然後就天下太平了。
他倏然起身,紳士地扶著她,「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她的腳步還算穩,但是身子已經有些微微搖動,「你要送我嗎?」
「我剛剛就是這麼說的。」他咕噥,「來,走好……我不懂女人為什麼都愛穿這麼高的鞋子,幸好我的梅蘭娃娃不容。」
海藍永遠都是穿著一雙露出瑩白腳趾頭的涼鞋,清新可愛得像個小女孩。
他不承認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因為他們年紀才差了四歲而已,可是海藍粉粉嫩嫩的樣子實在可愛到極點……
「電梯呢?電梯在哪裡?」依依已經搖搖欲墜了。
費恩於心底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扶著她這:「電梯就在你正前方,慢慢走,對,先跨左腳。」
看來今天晚上比他想像中的難過多了。
☆ ☆ ☆
海藍整整等了一個晚上,整個人像是化石一般僵在沙發上,盯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從黑夜深沉等到天露曙光。
聽到父親臥房裡開始有聲響,她僵硬的身子微微一動,連忙起身走向廚房,佯作剛起床要做早餐的模樣。
只是坐了一整夜,她在起來的那一刻還是不自覺地暈眩了一下,險險站不穩腳步。
她的心彷彿也跟著身體一樣麻掉了,一種恍然的空洞感塞滿了四肢百骸,她從來不知道空洞感原來也能夠把人填得這麼滿……
她本能地穿上圍裙,自冰箱裡取出昨天就做好的藍莓麵糊,打開爐上的火燒烤起平底鍋來。
熱鍋時,她機械化地旋開咖啡罐,舀了三匙咖啡研磨粉放進咖啡爐裡,撳下開關,讓咖啡爐自動濾煮出滿壺香濃的黑咖啡。
鍋子熱了,她慢慢地將藍莓麵糊倒入鐵盤上,滋地一聲,薄薄的圓形麵糊緩緩地受熱,邊緣漸漸成了金黃色。
「海藍,你昨晚等到幾點啊?」正德已經梳洗好了,他神清氣爽地走了過來,拉過椅子坐下,「好香啊,今天早餐吃什麼?」
「藍莓鬆餅和咖啡。」她努力側著身子,不讓父親看到紅腫的眼睛。
一夜未睡,她的眼睛又被熱氣這麼一熏,脆弱得幾乎掉下淚來。
「昨晚他有來嗎?」咖啡煮好了,正德倒了一杯,先喝了口熱騰騰的香濃咖啡。
「沒有,後來我等等也去睡了,他可能有什麼事耽擱了吧!」她將鬆餅翻面。
正德擔心地道:「他從來就不是這樣的個性啊,會不會發生什麼事了?」
她的心陡然一緊,「爸,你想他會出什麼事了?」
「我只是亂猜的,你別太擔心。費恩這麼聰明絕頂,他不會讓自己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他連忙安慰道:「說不定真是公司的事一忙就忘了,你也不要生他的氣喔!」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擔心。」她剷起了一片鬆餅置人瓷盤子裡,遞給了父親,「要吃幾片?」
「多給我幾片,我今天有五堂課,下課以後還要去體育館排戲。」他哀聲歎氣,「真慘!」
她努力打起精神,「你們的戲排得如何?」
「其他的都還好,只是台詞背不太熟,走位也亂七八糟,可是最麻煩的是我和男主角,我們兩個只要一演到對手戲就NG,笑得快不支倒地,每次都被訓導罵,他認為我們嚴重地褻瀆了他的心血。」他嚼著鬆餅。
雖然心裡壓著心事,海藍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們要加油,今年的園遊會就看你們的了,不是下個月底就要公演了嗎?」
「園遊會足足有三天,校長還要我們連續公演三天。」他打了個寒顫,「我明星教師的招牌就要毀於一旦子,真是修行千年,不敵一次犯戒,我好比那白娘娘,被許仙所累……」
「演戲算什麼犯戒?」她再煎了一大片給父親,「再說你的『心上人』是張生,不是許仙,屆時劇本可別念錯了。」
「唉!這年頭老師這行是越來越難混了。」他兀自碎碎念。
「快點吃飽、快去上課,在這兒怨歎是沒有用的。」
「你都不會同情我,要是我那好女婿就不同了。」
一提到費恩,海藍的眸光迷離了一下,「他?爸,你覺不覺得我們對費恩可以說是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我甚至不知道他家電話號碼幾號,這個婚會不會訂得太匆促了?」
「你後悔了嗎?」正德敏感地問。
海藍呼吸一窒。怎會後悔?又怎能後悔?她都和他私許終身了,雖然貞操對如今的社會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視的東西,可是她知道自己是真的愛他,而且他們兩人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了。
「我不是後悔。」她輕輕一歎,「我只是有點幽怨,還有一點疑惑,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他幾乎都沒有告訴我們他的一切。」
「他不是說過了嗎?他父母早年就分開了,他和祖父相依為命,祖父已經過世了,就這樣。」正德想了想,「看費恩的談吐氣質和穿的用的,平常的舉止什麼的,我都相信他是紳士之流的人物,不是那種使壞心眼的人。」
「我沒有說他使壞心眼,我只是覺得他太神秘了點。」她關掉了火,端過自己的早餐坐入座位,神情有些沮喪,「你不覺得嗎!」
「你擔心他是那種國際之寶大盜,或者是什麼雅賊之類的人嗎?」正德喝著咖啡,沒什麼心眼地道:「安啦!難道你還信不過雪珍珠嗎?它還不至於會給你牽那種亂七八糟的孽緣吧?」
一提到雪珍珠,海藍的心頭更是紊亂成一團,「它真的有這麼神奇嗎?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它不是幫你找尋第二春呢?」
「或許是你有跟它許過願的關係吧!」他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拍了拍女兒的肩道:「別再胡思亂想了,你看,窗外是何等風光明媚,何苦讓烏雲來籠罩你的心呢?」
海藍本能地望向窗外,果不其然,窗外的風光正明媚呢!
她為什麼要蹲在家裡發霉、生悶氣?外面世界多美好,她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為什麼要窩在家裡想這些有的沒的呢?
這不像她的個性!
反正他沒來一定是有原因,她又何苦鑽牛角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