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雙明眸,好似眼底寫滿了所有動人的女兒心事,教人不由自主想要一探究竟
他悚然一驚,搖了搖頭低笑,他在想什麼啊?
「李先生,您別見怪,她是我們這兒的賣花姑娘,平常手腳自是伶俐輕巧的,怎麼今天就亂了章法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別同她一般見識了。」經理陪笑著。
李衛低頭看著蝴蝶,臉上溫和謙沖的笑容不減,「不打緊的。你撞疼了哪裡沒有?」
「沒,謝謝李先生。」好一個徇徇君子!
上海已經多久不見這種翩然丰采的男子了?蝴蝶驚歎。
「你給我過來!」中島不懂見好就收,他氣沖沖地一把將蝴蝶扯過去。
蝴蝶猝不及防,被扯得往後跌,「啊——」
李衛想也沒想的便伸長手臂擋住了中島的手,也及時環住了蝴蝶往後跌的身子。
「這位先生,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的,不好看。」他微微蹙眉,還是溫和語氣。
蝴蝶眼珠子一轉,立刻躲到他身後,怯怯地道:「求李先生救我,這位客人許是酒喝多了,一直纏著我不放呀!」
中島眼見快要到手的美人一把被攪走,他氣得滿臉通紅又口齒不清,「巴該野鹿!你是什麼東西?敢跟中島大爺搶女人?」
李衛還未說話, 中島的友人就趕緊拉住他, 咳了幾聲,道:「中島,這位是 「李氏船務公司」的董事長李衛先生……你快快坐下,別讓李先生看笑話了。」中島聞言,酒意頓時醒了三分。
李氏船務的李衛?!
連中島任職的公司的總經理還得低聲下氣去求見巴結的大人物呢!他雖然是公司的經理,權大勢大,可對上了這個李衛……他就是有一百個酒膽子也不敢同他起衝突。
「呃,李……李先生!」中島態度三百六十度大轉變,頓時變成哈巴狗,「小的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怎麼就衝撞到您了……呃,請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多喝了幾杯……呃,這……」
看著中島又抹汗又道歉的模樣,就連酒店裡其他桌的客人都紛紛投來傾慕的眼光,蝴蝶這才知道李衛原來是個鼎鼎有名的商場大亨。
他果然是龍鳳之姿的大人物,雖然如此,難得的卻又是不卑不亢、謙沖為懷… …
蝴蝶幾乎是瞬間就作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這份氣度風華、翩然儒雅……就是他!她若要嫁,也要嫁予這樣令人激賞、值得她傾心終生的男人。
轉念間,蝴蝶已經假裝暈厥地向後軟癱。
她算準李衛一定會及時抓住她的。
果不其然,他一見到她暈倒,情急之下也不及顧到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連忙將她攙住。
才打了一次照面,他就已經仗義救助她三次了。
「小姐、小姐!」他微蹙眉頭,有些焦慮地抬頭望向經理,「有安靜的房間嗎?」
「有有有!」經理忙不迭地點頭,「三樓貴賓室,我幫您準備一間。」
「還有, 倒杯熱茶來……」 他低頭凝視了她單薄的身子和憔悴嬌小的臉蛋, 「再準備一些吃得飽的糕點,或是一些飯菜……」
「我明白。」經理極識時務,連聲答應。
李衛將人攔腰一把抱起,不由得一愣。她好輕,身子骨像根羽毛一樣。他搖搖頭,大跨步走出音樂沸騰、人聲嘈雜的場地。
可憐的賣花女!嬌嬌怯怯的一個女子拋頭露面不說,還被迫得面對像中島這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無恥男人。
唉,中國女性……在戰火和艱苦生活裡被折磨得也夠了。
他將她抱往三樓,在經理的引導下來到一間裝演得高雅清幽的貴賓室。
經理退出房外,體貼地關上門,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蝴蝶緊閉著眼睛,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孤男寡女獨處一室……而且他又偏偏是把她帶到專供麗池貴賓與女人狎戲的地方……
她會不會看錯人了?他也不過是個披著羊皮的狼,滿嘴仁義道德,滿肚男盜女娼……上海多的是這樣的人哪!
天啊!如果她的判斷錯了,那她豈不變成了自動送上門的笨羔羊?
此時,李衛已經將她輕輕地放在大沙發上,自己則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絲毫沒有逾矩、非禮的動作。
暗室不欺,守正端方……真不愧是真君子。蝴蝶在心中讚歎著,臉上卻不敢有任何表情。
第二章
一室靜默,安靜到蝴蝶都忍不住快打起呵欠了。
開門的聲音又出現,一個個腳步聲伴隨著一陣陣香氣直竄人蝴蝶的鼻息。
呵……好香!
接著是物事放上桌的輕微聲響,再來是腳步離開、門扉關上聲。
蝴蝶強忍住吞口水的衝動。
一個微帶穩重清新的男子氣息靠近了她,她感覺得出是李衛俯下身來看著自己,也感覺得出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最後,他還是微帶不忍心地輕喚著她,「小姐,你醒醒。」
蝴蝶假意甦醒,茫茫然地盯著他,「我……我怎麼會在這裡?」
李衛輕吁了口氣,微笑道:「你暈過去了,來,先喝杯熱茶再說。」
她緩緩地坐起身,愣愣地看著他,「李先生……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但笑不語,只是先把熱茶遞給了她。
蝴蝶接過那盅飄蕩著清香的茶,心底一暖,「謝謝。」
待她喝了幾口,李衛才開口道:「再吃點蛋糕,我瞧你一定是餓壞了,是不是?」
她羞澀地點點頭,端過雪白的椰絲蛋糕吃將了起來。「謝謝……哇,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他笑了,近乎憐惜地盯著她的吃相,「你幾歲了?十六?十七?」
「我滿十八了。」她嘴裡含著蛋糕,微微地抗議道。
他笑著道歉,「抱歉,我不大會猜女子的年齡,尤其年紀大的女子向來渴望少算幾歲,年紀小的又希望多添幾歲……時常搞得我暈頭轉向的。」
蝴蝶忍不住輕輕地笑了,「你真是個好男人,才懂得體貼女人的弱點。」
「你才十八歲,怎懂得好男人與壞男人的分別?」他饒富興味地問。
從來沒有女子在面對他時敢與他侃侃而談的,她們多半嬌羞、拘謹得緊,彷彿怕多說了半句,就會惹來他的不快似的。
可是這個小女子不同,輕快爽俐。
「我雖然只有十八歲,看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蝴蝶低垂眼瞼,自我解嘲地道:「環境使然,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十八歲的女孩……我妹妹與你同樣年紀,她在花旗國(美國)讀書,每天只曉得彈琴、看莎士比亞、交小男朋友……比起你來,她是幼稚多了。」李衛情不自禁地道。
「莎士比亞是誰?」
他一愣,隨即笑道:「他是一個外國大文豪,這不重要,如果你是在外國讀書的孩子,你也會知道莎士比亞的,可是在中國……你不需要懂。」
蝴蝶歎息了,「一樣是十八歲的女孩子,際遇差別如此大,我也很想知道這個莎士比亞是在做什麼的,為什麼要取這麼長的名字?」
他盯著她,「你家裡沒法子供你讀書?」
「我父母雙亡,目前孑然一身。」她搖搖頭,甩開纏繞上身的孤獨,「別說那個了,令天真是謝謝你替我解圍。」
「舉手之勞罷了,我也沒有出太多力氣。」他溫和地道:「你時常到這兒賣花?」
她點點頭,再吃了一些蛋糕,濃郁的椰子香氣飄蕩在她口腔、鼻息,令她不由得一陣悸動。
這一客椰子蛋糕的錢,她得賣掉多少玫瑰花才有辦法攢到?
有錢人的世界果然是豐富、滿足的,不需要為了米缸剩下幾粒米而煩惱,也不用擔心衣裳、鞋底穿破了以後補不勝補……
她要有錢,她渴望脫離這種貧窮、令人絕望的生活。
如果她有錢了,她可以餐餐吃雪白細緻的椰子蛋糕,下雨天不用擔心屋裡漏水濕答答的,她還可以救濟胡奶奶和一些可憐的街坊鄰居,像是丈夫戰死在沙場上,還得獨力拖著個孩子過活的李寡婦,或是被兒女遺棄,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守著一小畝旱田的江爺爺……
如果她有錢了,就能幫助許多人,讓他們過好一些的生活。
這個念頭一起,就像滾雪球似地越滾越大,她抬頭凝視著李衛,心底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激動和興奮。
他是個出色的好男人,又是個權勢滔天的有錢人……
無論如何,她都要跟著他!
蛋糕吃著、吃著,蝴蝶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嚇了李衛一大跳。
「怎麼了?蛋糕不合你胃口嗎?」李衛追問。
她噙著淚搖頭,凝望著他,「李先生,我是感歎身世……」她放下盤子,突然起身跪至他身前,「李先生,求求你,收留我吧!」
李衛一震,有些吃驚地看著她,「趕快起來!別跪著說話。來,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起來慢慢跟我說。」
她搖頭不肯起身,聲兒哽咽、面容淒楚地道,「我知道我這麼要求您很過分,可是經過令天的事情後,我再也不能在麗他賣花了,那個日本人以後會再騷擾我,更有甚者,他就算把我搶回去加以凌辱了,也沒有半個人會為我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