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福媽寒夜裡睡得比較入眠,她不敢驚動他們,所以自己燒了壺水,泡了一盅濃厚的普洱就往李衛房裡去。
她敲了門,便急急地推門而人。
李衛已換過了睡褲,正好褪下了上衣,淨裸著偉岸寬闊的胸膛。
蝴蝶一見,失聲低叫了一聲,「啊!」
他轉過身來,俊臉有一絲窘意,不過隨即釋然,「你幫我送茶來了?謝謝你,擱在花幾那兒就行了。」
蝴蝶放好了茶,口乾舌燥、舌頭打結,卻拚命想著要說些話,「呃,少爺…… 要不要我服侍?」
月黑風高、孤男寡女的……其實地也有點害怕,但是渴望私下接觸李衛的衝動勝過了一切。
她得把握每一次難得的機會呵!
李衛是世家出身,自小被家裡頭的老媽子、小丫頭們也都服侍慣了的,因此立即爽俐乾脆地道:「好啊!」
他光明正大的將脫下來的衣裳交給她,大手微微爬梳過黑髮,難掩渾身的疲憊之色。
蝴蝶接過衣裳並折疊整齊,心底卻是好生不捨,忍不住道:「少爺,你要多保重身子,雖然事業要緊,可身體更重要啊!」
李衛拿過了一襲柔軟舒服的短袍要自頭上套下,身子因微醺而有些不穩,蝴蝶急忙向前扶住他的身子。
當她的小手一碰觸到他光滑發燙的肌膚時,她整個人像被電著一般,心兒大大一跳。
「怎麼了?」他驚覺,回頭一望。
蝴蝶強忍著害羞,戰戰兢兢地服侍他穿好了衣裳。「沒、沒有。少爺,你要不要喝茶?還是要這樣睡下?」
李衛揉揉眉心,在床沿坐下,吁了一口氣,「我很累……卻睡不著。」
或許是精神繃太緊了,連續好幾日招待客人與朋友,再加上沉重的工作壓力,他若非身子骨強健,早累癱了。
「那……」她將荼捧給了他,溫柔地微笑,「我陪你說說話可好?」
「你不累嗎?」他抬頭凝望著她。
她搖搖頭,「家裡的雜事也很少,我每日甚至都愁找不到事兒做,又怎麼會累?」
「這樣的日子對你而言,會不會太枯燥了?」他啜了一口荼,精神好了些。
她低語,「不枯燥,只是覺得……好像應該再多做些什麼來報答少爺。」
「別這樣說,你是個好女孩,家裡上上下下都很稱讚你。」他往後半倚躺著,不知怎地,突然好想同她談話,「既然你不累,拿張椅子過來,咱們聊聊。」
或許是夜這樣靜,氣氛又這樣溫暖怡人,站在自己身前的妙齡丫頭又如此窩心知趣,李衛平素盤桓在心中的一些壓力竟像有了出口,迫不及待想傾洩而出。
「是。」蝴蝶好生驚喜,依言拉了張皮椅過來。
「坐。」他示意。
「是。」她窩人柔軟的椅子裡。
儘管有些倦累,他依然被她的模樣逗笑了,「蝴蝶,你向來不是這個性子的,今天怎麼說一樣才做一樣?這般拘謹?」
「你是少爺。」她的語氣淡然中帶著一絲絲幽怨,「我是個丫頭。」
他眸光不由得放柔了,「是不是我平日待你太過嚴苛了?我注意到你近來沉默了很多,不似一開始我所認識的那個玲瓏剔透、敢說敢做的韋蝴蝶了。」她豈會不想變回那個玲瓏剔透、敢說敢做的自己?只是他的地位回復了高高在上,這主僕之分斬斷了多少可能衍生情愫的機會?
「不,你對我很客氣,客氣到……」她情不自禁輕歎了一聲,「完全是主僕之分,沒有其他的情分。」
他凝視著她,心底有一抹異樣情懷,可是醉意陡然湧上,模糊了他的思緒,從迷濠的眼眸望去,她柔美的臉在暈黃燈火下更顯嬌俏。
「你希望……有什麼其他的情分呢?」他有些礙口。
「我……」她欲言又止,小臉散發著一股瑩然、憂鬱的光芒,「我……」
李衛自以為曉得少女心事,輕輕地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蝴蝶倏然抬頭,小嘴因愕然而微放,「你知道?」
他微笑了,「與你相處也有些時日了,你的心事,我又怎會摸索不出?」
她的臉紅了,心兒怦怦亂跳,「那……」
「你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子,知書達禮、賢慧聰穎,」他越說,蝴蝶的眼兒越亮,「這樣的女子,誰不疼惜?」
她緊緊地盯著他,驚喜得幾乎暈倒,「所以……」
「我就收你為義妹吧!」他輕笑道,喝著熱茶,忍住了呵欠。
蝴蝶腦子瞬間「轟」地一聲,整個人都呆住了。義……義妹?
這是多麼可笑的一刻,她對他滿懷愛意,他卻笑著說要認她為義妹……愛情要化作親情?不!她寧可一輩子都在他身旁當丫頭,也不扛起這個沉重的頭銜。她勉強地道:「少爺,你會錯意了。」
他再揉了揉眉心,幾口熱茶下腹後,渾身的感覺和骨骸都散發著懶洋洋的暖意,微微沉重的腦袋也彷彿無法清晰的思考。
他努力眨了眨眼,卻抑制不住呵欠逸出。
「你不是希望成為我的義妹?」他再喝了口茶,醉意和睡意舒適地交錯在他的腦袋,現在的他已無法正確思考。
他的眼神迷濛,俊臉漾著倦意……蝴蝶凝視著他一臉的酒意、睡意,挾帶著疲憊,她不禁幽然地歎了口氣,站起身。
算了吧……
「少爺,今晚我們說的,就當作一場夢吧!」她眼神哀怨,聲音輕柔,「待你明日醒來,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你還是李家大少爺!我依舊是小小的丫鬟……」
「蝴蝶,你的話裡有謎團……」李衛努力想理清,「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
「少爺,」她輕輕地為他拉過了暖被蓋上,扶著他往枕上躺下,「沒事的,我只是陪你隨便聊聊,你不必太認真去追究我們談過的內容,睡吧!」
他被動地接受著她的照顧,雖然還想問點什麼,可是被窩實在太舒服溫暖了,他一躺下眼皮就不由自主地沉重,再也無力思索什麼。
「你好好睡吧!」
他閉上了眼睛,英俊的臉龐化作柔和的人睡神態,蝴蝶在旁輕輕地低語,情不自禁地伸手為他拂開了散落額際的髮絲。
他睡著了,俊美神態十足惹人心折。
她失落的噙著淚水,輕輕地湊向前去吻了他的頰邊一記。
李衛啊李衛,究竟到何時,你才能明白我的這顆心呢?
今天她為他插上的是一束表白的紅玫瑰,只可借他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那束代表渴望愛情的花。
正如他一點也沒注意到她的真心。
窗外,雨落得更急了……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 ☆ ☆
不知不覺的,蝴蝶來到李家工作也已經兩個月了,李衛是個心胸寬大又待人寬厚的老闆,從不糟蹋、也不刻薄底下人。
她兩個月的薪餉就領了五塊錢銀元,比她賣花賣了一年還多,她應該知足感恩的。
可是……為何手裡握著五塊錢銀元,心底卻是空虛不已呢?
她要的不是錢的慰藉……而是李衛瞭解她、珍惜她、愛她……可這是何等困難呵!
他酒醉那一夜,她差點就對他訴出了情衷,卻被他的一句「義妹」給逼了回去。
她猜得沒錯,待他隔天醒過來後,他們昨夜交談的一字一句,他統統都不記得了。
這樣也好,省得相見徒增了一分尷尬。
這些日子以來,蝴蝶都陷在一種莫名低落的思緒裡,她被動地吃飯、洗碗、擦地、掃庭院,直到今年第一片雪花飄落在她發上,她才悚然而驚。
那時她正在掃著庭院裡落下的無數心形梧桐葉,那一片片枯黃了的心形葉片,令人觸目驚心。
當薄薄的雪花冰冰涼涼地融化在她髮際,她沉澱已久的凝重思緒彷彿被什麼給驚醒了一般,本能地伸出手來,接住了從天空飄落的淡淡雪片。
隆冬已經到了嗎?怎麼今年的雪,像是來得特別早?
她就這樣呆立在當場,讓雪花冰涼地沾在她的睫毛上、發上,幾乎把她變成了個雪人兒。
「蝴蝶,快進來!」
一道略顯焦急的聲音響起,蝴蝶愣愣地轉過身來,看見了李衛高大的身子佇立在大門口,神色有些著急地喚著她。
李衛今日不必至公司辦公,但依然一早就在書房裡批公文。
她還是呆愣在原地,「嗯?」
他急急地走下階梯,拉住她凍得冰涼的小手欲走回屋內,微帶譴責地道:「下雪了,怎麼也不曉得要躲呢?瞧你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杉……」
他的溫情讓蝴蝶一時鼻頭酸楚,淚水幾乎忍不住奪眶而出,她仰頭看著他,輕輕地道:「少爺,別對我這麼好……」
李衛愣住了,黑眸不能自己地盯住她。
她的眸光溫柔又淒然,有著兩族小小的火苗燃燒在黑亮如水銀的瞳眸裡,緊緊地鎖住了他的視線。
他凝望著她,氣氛有剎那間的親暱曖昧……他們倆的臉龐靠得好近、好近,好似稍稍一個失控,凝聚在他們之間的某種火花便會跳躍、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