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好了嫁衣,玉潔戴上了沉重卻美麗的鳳冠,朱老爹顫抖著手替她蓋上紅色喜帕,她的眼前登時一片艷艷的紅光。
她就這樣被迫地帶上花轎,心疼如絞,坐在花轎裡,搖搖晃晃地被抬向她未知忐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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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拜過天地和高堂後,喜炮燃放得震天價響。
玉潔茫然地坐在柔軟的紅眠大床上,怎麼也控制不了從心底深處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恐慌。
房裡有著喜燭高燃的味道,隨著窗外清風徐徐送爽,她驚喜地發現有著淺淺淡淡的荷花清香和水芹花的味道。
好香……好舒服的清甜氣息……
就衝著這份雅,甄家少爺不至於太蠻橫粗暴吧?她躁亂緊張的心被這花香味撫平了不少。
其實,她一直很懷疑那越傳越離譜的謠言,今晚她就可以揭開傳說中神秘粗莽的甄家少爺面紗……
只是她依舊難掩心頭的忐忑和痛苦。
就算甄家少爺英俊非凡,性情溫和又如何?她的心早已暗許了公子,就算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依舊補不了她空蕩蕩的心房。
她想哭,卻拚命搖頭告訴自己:從今以後還是要靠自己了,不許哭,不許脆弱!
屋裡好靜,有著酒菜的食物香味。
今天一整天玉潔緊張得什麼都吃不下,直到現在,她聞到了食物的香氣,突然感覺到有些飢腸轆轆了。
她得在這兒坐到什麼時候呢?
對於新娘子在新婚之夜該做些什麼,她是茫茫然然的。她娘很早就出家了,這些年來的顛沛流離,也從沒有人教過她女兒家成為新婦的常識。
所以她一直想著,究竟什麼時候新郎才會進洞房,揭開她的喜帕,與她喝交杯酒,結束這一切……至少可以讓她稍微喝點水,吃幾口菜填填肚子吧。
正在胡思亂想間,年輕男孩的聲音驀地響起,差點把她嚇得跳了起來。
「少夫人,少爺要如意來跟你說一聲,他今晚有事,會在書房歇息,請少夫人吃完酒菜後休息,明兒個好早起跟老爺請安。」
玉潔一怔,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有滿肚子的疑惑想問出口,可受迫於粗啞難聽的嗓音,只能傻傻地站著,半句也問不出來。
不過她心頭有一絲如釋重負。
那個名叫如意的小男僕很是善良親切,他沒有傳完話後就走人,反而摸了摸頭,訕訕地道:「呃,少夫人……我想少爺可能是被灌酒灌得太厲害了,怕一身酒臭味熏了你,所以才會……不進房來的,少爺平常最是體恤人了,他很好很好的,只是比較不愛說話,長相又威武,看起來像是很凶……不過他跟外頭謠傳的完全不一樣,是真的,如意在這兒拍胸脯跟你保證。」
聽著小男僕結結巴巴的解釋,玉潔一顆慌亂的心至此已經完全被撫靜了。
有這樣可愛好心腸的僕人,他的主人還會壞到哪裡去呢?
她拉下頭上的喜帕,露出一張清麗的小臉,對著站在蘇繡屏風旁的清秀小男僕微微一笑,感激地點了點頭。
少夫人長得好好看呀!
如意看呆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露出稚氣和驚艷的笑容道:「少夫人,你真美!哎呀,少爺喝醉酒真可惜,沒能見到你這麼美的模樣……不過不打緊,漂亮的人兒就算荊釵布裙也是很美的,根本不需要脂粉矯飾,這是少爺說的,很有道理對不對?」
她忍不住輕笑了起來,再點點頭,心下難掩對這位少爺的好奇與激賞。
聽起來甄家少爺是個很有內涵有思想的男子,怎麼外頭謠言會傳得如此誇張難聽呢?
如果她的能夠陪伴在這樣的一個男人身旁,也是一種幸福吧?
只是當她想起「公子」的容貌談笑時,胸口卻是一陣難忍的疼痛——不可能會幸福了,她的心早缺了個大口,縱有再多的幸福裝進來也會漏光的。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少夫人,想必你一定肚子餓了吧,我們家廚娘慶嬸的手藝非常好,外頭酒樓的大廚們不時來跟她請教呢,這一桌酒菜是慶嬸特意為你和少爺準備的。」說著說著,如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總之……少夫人一定餓了,你快些用飯吧。」
她再點了點頭,笑容裡滿是感激,眼神溫柔得讓如意情不自禁心頭怦怦亂跳。
雖然他今年才不過十五,但是已經懂得欣賞漂亮的女孩了呢。
他覺得他們家新續娶的少夫人真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兒。
如意暈陶陶地出了臥房,留下玉潔一個人在房中。
玉潔鬆了一口氣,拿下壓得她鬢邊隱隱作疼的沉重鳳冠,不忙著吃飯,她努力振作一下酸澀的心情,提起精神觀察這間新房。
雖然到處都結了粉紅與喜紅色的紗帳和羅緞,但是乾淨清爽的臥房擺飾依舊看得出很男性,牆上還斜懸著一柄古樸的寶刀和兩幅畫,更是襯顯出一絲颯颯的英氣來。
她來到已被推開的圓框吉祥窗台邊,靜靜地望了出去。
今晚月色很美,皎潔明亮地灑落大地,像是在各處敷抹上了淡淡閃亮的銀粉般,煞是夢幻美麗。
她歡然地發現從窗口望出去有一大片荷花湖,上頭還有一座水榭台……這就是她未來的家嗎?雅致得像是在夢裡或是仙境一樣。
這一切對她來說真的模糊朦朧卻又美麗得像是在作夢。
她害怕與想像中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相反的,這一切美好得完全不像是真的。
玉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花香沁甜地鑽入鼻中,她緩緩地吁出氣來,心緒穩定了些。
她唯一的困惑與好奇就剩下那個神秘的甄少爺,
他今晚在書房睡嗎?是喝得很醉了,或是另有隱情?
不過無論如何,她無心也顧不了他的隱情,對於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她唯一能付出的只有忍耐與關懷,其他的,她也無能為力了。
玉潔坐入椅內,望著滿桌美味可口的菜餚,拿起筷子吃著滿口撲香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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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應該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應該要在新房中陪伴他的續絃新娘,並且極盡纏綿之能事……
他的確喝了很多酒,但這並不是他拋下新娘,靜靜坐在水榭台上的原因。
他不想回新房,跟劉家小姐虛以委蛇,認命接受他擁有了一個妻子的事實。
這個新娘他是為爹而娶的,事實上,他心裡一點歡喜的感覺都沒有。
尤其他眼前不時浮現那張溫柔含笑的笑臉……他的胸口隱隱痛楚,背叛與止不住的心傷不住地啃噬著他的心。
可惡!他不是說好了要忘了她嗎?
他跟她之間根本沒有什麼,不過就是見了幾次面,吃過幾次飯,撐過幾次船罷了……
不!他騙得了誰?他連自己都騙不了,他就是忘不了她。
只怕今生今世他都忘不了她。
但是……現在他已經成親,再也沒有臉見她……
該死的!
秦關挑起放在椅邊的酒罈,一手執著灌了一大口。
火辣甘醇的液體一路滑下他的咽喉,他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驀地,一陣輕巧細碎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踏上曲橋,緩緩由遠至近,接近水榭台來。
他放下酒罈,虎目閃電般地瞥向來人。
一見之下,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玉潔的驚愕不比他的小,她緊緊揪住衣襟,睜大了雙眼。
老天,她是想念公子想念到昏頭了嗎?她怎麼會在這裡看見他?這怎麼可能?
秦關也以為自己把腦海浮現的面孔幻化出現在面前,他揉了揉眼睛,難掩震懾之情。
「你……」
她又聽見了再熟悉不過的低沉聲音了,玉潔摀住嘴巴,卻難忍住一聲哽咽。
他怎麼會來?他怎麼知道她代嫁進甄家?他是來救她的嗎?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那麼……
她悚然一驚——他一身的紅袍喜服,難道……他就是甄家少爺!?
秦關也看見了她身上的大紅嫁衣,失聲叫道:「你……就是新娘!?」
天啊!他真的是甄家少爺,她的夫婿,她的……
玉潔愣住了,狂喜的心緒驀地一涼,立時又倉皇了起來。
她只是個冒牌貨,根本不是他要娶的劉紅屏……一陣強烈的心痛襲來,她緊緊憋著呼吸,深怕一鬆懈,淚水就會忍不住落了下來。
秦關像是作夢般地搖搖頭,笑容裡有深深的狂喜卻也有著濃濃的困惑,他倏地起身大步來到她身邊,想碰觸她,卻又有些遲疑。
「你是劉家小姐?」他擰起濃眉,難以相信。
劉家小姐怎麼會落魄到必須要日日撐篙渡船過日子?可如果她不是劉家小姐,這一身的嫁衣又要做何解釋?
玉潔又是心慌又是惶亂,她咬著下唇,後退了一步。
「當心!」他見她險險要撞上欄杆,心猛地一跳,急忙伸臂一攬,將她摟回寬闊的胸膛前。
她緊緊攀著他的胸口,小臉略顯蒼白,在站穩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害臊地貼靠在他胸前,臉兒瞬間飛紅了,急急又要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