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打開中國愛情親情倫理史,處處可見可歌可泣、賺人熱淚、愛得要死不活,心酸委屈到天地同悲、人神共憤……呃,重點就是,這是個愛情至上的年代,處處充滿傳奇,到處可見一片狗血揮灑。
於是,在這個熱鬧繁華到人人都稍嫌無聊的朝代,又怎容錯過這款驚天地、泣鬼神的親情愛情倫理悲歡大團圓劇呢?
戲說從頭,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甄、卑、艾三大家族,祖傳下來有三大,哪三大?家大、業大、勢力大。只可惜如此龐大家財卻是子孫代代單傳,個個都神秘……有多神秘?
謠傳一:甄家少爺性情粗魯,二十七年前天狗食月日生,說話像打雷,一根手臂就比別人大腿粗,生起氣來可以力拔山河、橫掃千軍,所以娶妻不到半年,賢妻美眷就禁受不住,香消玉殯魂歸離恨天。
謠傳二:卑家少爺性情陰柔,二十七年前天狗食月日生,十足娘娘腔,天生愛男不愛女,講起話來嗲到可以剝落全城百姓雞皮疙瘩通共五萬斤,所以娶妻不到半年,賢妻美眷就忍受不住,跳樓了此殘生。
謠傳三:艾家少爺性情古怪,二十七年前天狗食月日生,長相很奇怪,不男不女像妖怪,一張臉面觀者暈厥、看者流淚,還有奶娃嚇到拉青屎,所以娶妻不到半年,賢妻美眷就因心靈與視力嚴重受戕害,一命嗚呼真無奈。
就因為這樣的謠傳滿城飛,所以當甄、卑、艾三府中傳出少爺要「續絃」的消息,嚇得全城姑娘躲的躲、逃的逃,還有十歲女娃提前被夫家迎娶過門,免得被可怕的甄、卑、艾三家少爺看上,難逃魔掌。
可憐復神秘又可怕的甄、卑、艾三家少爺,究竟能不能夠找到生命中的第二春,續絃成功呢?
第一章
梅濃鎮
那一夜,北風吹得緊,片片雪花在黑夜中緩緩飄落,閃動著銀色的光影。
那一夜,鎮內鎮外的紅梅像是相約了時分,不約而同地傲然迎霜綻放點點艷紅。
那一夜,風吹得狂,雪舞得亂,花開得美……
村尾靠著已結冰的小溪旁的一座老宅院,在狂風漫雪中顯得格外冷清。
古老的雕花窗子裡透出隱隱的暈黃微光,在如此淒冷雪夜中平添了一絲絲飄搖的暖意。
一對小兄妹穿著繡工精緻、卻顯得陳舊脫了絮的棉襖,在微弱得可憐的小油燈下玩著九子連環、寶劍環和鴛鴦扣。
和小妹妹趴在床炕上,年約十歲的男孩長得劍眉星目,俊朗的小臉散發著勃勃英氣,不難想見長大之後該會是個什麼樣的英俊男兒,雖然只有十歲左右,臉上的神情卻有一絲滄桑與成熟,只有在望向趴在身邊的小妹妹時,他那雙烏亮大眼裡才會閃動著疼愛之色,難掩一抹孩童的稚氣。
趴在他身邊,用白皙潤嫩小手專心地解著鴛鴦扣的小女孩,可愛得教人難以轉開視線。
大大的黑眼珠明亮晶瑩,蘋果般的小臉上漾著怎麼也抹不去的笑意,小小的嘴像櫻桃,小巧的鼻子在微微輕皺時,整個人更顯得嬌憨憐人。
她烏黑如墨的頭髮綰成兩個髻,用兩條紅絲繩纏出了兩朵小小花兒,絲繩尾端還各自纏了朵絨線圓球,輕垂在她雪白柔潤的耳垂邊。
「哥哥,這鴛鴦扣好難啊!」小女孩解了老半天,手指都擰紅了,那纏在一起的兩隻環扣依舊緊緊相系,怎麼也無法分開。
男孩憐愛地看著小妹,輕輕接過手來,「潔兒,這個鴛鴦扣是要用巧勁的,而且解的時候必須心清意靜,要記得在親近之後必會分離……」
小女孩聽得似懂非懂,小臉滿是疑惑,「哥哥,什麼叫心清意靜?解個鴛鴦扣,怎麼這麼麻煩呢?還有什麼叫親近之後必會分離?我聽不懂。」
他小大人似的細心解釋道:「解扣不能粗手粗腳或太著急,否則會越弄越擰,記住,心越慌,越會弄了個糾糾結結不可收拾。」
「那我該怎麼解呢?」原來她方才使足勁用心費力全是錯的?
「聽哥哥說,這兩個環貼得越近,就越容易分離,在環貼靠在一起時,輕輕一扭,一個環先退出,另一個環自然而然也就離了。」
梅玉潔專注地盯著哥哥的每一個動作,過了半晌,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哥哥,我懂了,靠得越近就越會分離……就像爹跟娘一樣嗎?」
男孩微微一震,臉上有著一絲難掩的傷痛,低低地道:「是,就像爹和娘一樣。爹和娘親密夠了,滿足了,就覺得無趣了,所以他這個環就會脫離,再去找另外一個環來結……所以,我們才會有二娘。」
「為什麼?哥哥,難道人和人就不能好一輩子嗎?」她一雙白玉小手緊緊攬住男孩的手掌,急急地道:「潔兒就要跟哥哥好一輩子,不要跟哥哥親近以後就分離了,我不要……」
「我們是親兄妹,哥哥自然會一輩子疼潔兒。」梅玉傑像是以生命起誓般地嚴肅,黑亮眸子緊緊盯著她道:「我發誓,我不會離開潔兒的……可是潔兒以後會長大,你會嫁人,會離開哥哥,但哥哥一定會祝福潔兒嫁給一個相同用生命去疼愛潔兒的人,哥哥會日夜祈禱這人千萬別像爹爹那樣,傷潔兒的心,讓潔兒哭泣。」
嫁人?
她困惑地抬起頭,「為什麼長大了以後一定要嫁人?我不要嫁,我要永遠當哥哥的妹妹,我不要變成像娘那樣的苦命人,或是二娘那樣的壞人。」
在她小小的心靈裡,成親婚嫁之後,命運就會將人推入像她爹娘與二娘間的可怕悲劇裡,再不容人掙扎逃脫的。
鴛鴦扣,鴛鴦扣,扣住的是幸福?還是注定了下一次的分離?
玉傑心痛地看著妹妹,卻不知該從何安慰起,畢竟他今年才不過十歲,雖然環境的磨難養成了他早熟的個性,可是對於人生諸多艱深無解的問題,他又如何能解釋得來?
「潔兒。」他努力吞嚥下口裡的苦澀,輕輕地摸著妹妹的頭髮,「有我在,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也不會讓你變成像娘和二娘那樣的人,我更不會讓你嫁給一個像爹那般負心的男子。」
她充滿信賴地點點頭,「嗯,潔兒也愛傑哥哥,潔兒也不會讓傑哥哥被任何人欺負。」
玉傑感動極了,連忙擠出一朵燦爛的笑容,「潔兒真是個好孩子。來,哥哥再教你如何解九子連環……」
「可是鴛鴦扣我還不會耶。」玉潔困擾地抓抓頭,看著攤在左右手心裡的雙環和勾扣。
「好,我先教你如何結……」他極有耐性地仔細教著她,「先將左環扣右勾,輕輕巧巧地一轉,這叫『欲進先退』然後再扣住了右環……瞧!」
鏘啷一聲,環身和環身緊緊相扣住了。
「哇,傑哥哥好厲害。」玉潔拍著小手,小臉興奮地漲紅。
就在這時,老舊的房門陡地被人用力打開——
兩兄妹受到驚嚇,不約而同地望向門口,兩張小臉霎時變白了。
站在門口珠環翠繞、高傲華貴的女人就是他們最不想見到的二娘——金杏花。
玉傑不假思索地爬起來,伸臂護擋住急急往他背後鑽躲的妹妹,他一臉陰鷙與叛逆,卻也帶著一絲本能的恐懼。
二娘的手段他是見識太多了,打從娘放棄了他們遁逃入空門後,二娘仗著有爹撐腰,也恃著她已是梅家的當家女主人,對他們兄妹的欺陵和折磨沒有一天少過,或是打、或是罵,要不就是處罰……
玉傑心臟激烈地狂跳著,他抑不住顫抖的身體,卻死也不肯讓金杏花再動妹妹絲毫。
「二娘,請問這麼晚了還來我們房裡做什麼?」他冷冷地瞪視著面前美若杏桃卻心狠如蠍的女人。
金杏花的鳳眼凌厲地一挑,她最恨這兩張長得酷似他們娘親的小臉,尤其痛恨他們明淨澄澈大眼裡受傷又譴責的光芒,彷彿在提醒著她,她是個強行奪走梅家女主人的地位,並且破壞他們幸福的壞女人。
「這梅家上下除了你爹外就我最大,我想踩哪一塊地、頂哪一片天,由得你質問我嗎?」她氣焰高漲,氣打鼻子哼出來。「你那是什麼眼神?當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你們倆三更半夜不睡覺,吵吵鬧鬧的做什麼?別當梅家沒大人了,萬一吵醒了我的寶兒,我就讓你們好看!」
寶兒是金杏花帶過來的拖油瓶,梅老爺也不知是否被鬼迷了心竅,竟然愛屋及烏到疼愛寶兒甚於親生女兒,好似寶兒才是他梅易的親生骨肉。
沒有提到寶兒,玉傑還不著惱,一提到那個年僅五歲就集她母親的勢利與心機和撒潑於一身的宋寶兒,他雙眸倏地射出凜人的冰冷怒氣。
金杏花接觸到他駭人的眼神,不禁一顫,本能地退了一步……可是她旋即記起自己的身份。
她想也不想地一個箭步向前,揚起手狠狠地給了他老大一個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