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走到了茶几邊,接起電話才喂了一聲,老先生急怒攻心的聲音已經搶先入耳。
「宿棋,你對新樓做了什麼呀?他現在每天回家暴躁得像頭蠻牛,再不然就是頹廢的灌酒喝,而且還公然招來女人陪宿,我這老爸問他也不回答,只是冷冷地對我說:去問宿棋!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事,讓他變成了這樣?」老先生又氣又急又傷心,擔憂兒子的心情已經凌駕了一切。
宿棋鼻頭一酸,眼淚瞬間落下。
有父母的果然不一樣,他受委屈了可以自暴自棄,自有父母憐惜,而她呢?還是得佯裝笑臉地過活,努力不讓別人看出她的傷悲。
人生啊人生,有什麼喜樂可言?
老先生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只是一味焦慮地發洩著自己的擔心,「我還以為你們兩個終於想開了要結婚了,可是怎麼又會變成這樣?早知道我就不要拚命叫新樓追求你了,唉,早知道情況會變得更嚴重……」
宿棋心好痛,剎那間覺得被兩個自己所深愛敬愛的男人給出賣了──
「原來新樓並不喜歡我,他只是被你逼著追求我的?」一瞬間,天崩地裂,所有的認知統統被打破,原來的親憐蜜愛也不過是一場謊言!
「也不完全是這樣……我只是……」老先生這才注意到宿棋哽咽憤怒的聲音,不覺一呆。
「我明白,我不過是你們權力遊戲之外的一場閒暇賭注吧?你們是不是在暗處大笑著我這個笨女人終究還是上勾了?」她激動得渾身發抖,心口一片冰涼。
老先生這才知道宿棋誤會了,可是他一時之間也反應不過來。
宿棋心都揪成一團,痛得無以復加,「遊戲結束了,早在江新樓對我厭倦的那一刻開始,很抱歉無法再成為你們的遊戲對象,再見。」
她匆促地掛上了電話,生怕自己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她死也不要在敵人面前哭泣!
「姊,你為什麼在哭?」阿梨從未見過姊姊掉眼淚,自從父母親去世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堅強的姊姊崩潰。
宿棋轉頭見到小妹,忍不住抱住了她,放聲大哭起來,「阿梨阿梨,為什麼我們無父無母,就要被別人這樣欺凌?」
阿梨也哭了,緊緊抱著姊姊哭泣得顫抖的身子,「姊,是誰傷害你?你告訴我,我幫你去討這口氣……」
宿棋熱淚撲簌簌地紛紛滾落,燙痛了心也燙痛了靈魂。
「不,我們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再也不要讓這裡的人傷害我們了……」
窗外,黑夜正闇。
※ ※ ※
宿棋第二天沒有去上班,她和阿梨在討論了一夜後決定離開台北。
原本宿棋不打算讓阿梨離開那所師資好又有名的中學,只是自己要離開德氏到外縣市去找工作,而阿梨又堅持要與她同進退,寧願找一家不那麼勢利的學校讀書。
她的理由是,寧為雞口不為牛後,寧願找一家有人情味的學校享受讀書學子之樂,也不要再花心力應付那些不時找她麻煩的貴族千金。
宿棋這才知道原來阿梨在學校裡也不是完全如意的,因此她當下果斷地決定要讓妹妹與她一同離開。
離開這個讓她傷心的地方,離德氏、江家父子越遠越好!
於是宿棋帶著憔悴的眼眶,到阿梨學校幫她辦了轉學手續。
她們打算到南部去,在那個純樸寧靜的鄉村裡該可以平靜地過日子吧?台北的煩煩擾擾,就讓它變成一場夢淡去。
她們的動作極快,只有把衣服和細軟收拾了就退掉房子,然後搭火車南下台南。
※ ※ ※
新樓摟著沈曼曼,故作風流地走出了電梯。
他近日來憂鬱頹廢的氣質更令人著迷了,可是一向被他的魅力給電得無可招架的秘書今天臉色卻怪怪的,在見到他時有些畏縮。
「董事長……」她嚅囁地出聲叫喚。
新樓微微挑眉望了她一眼,「什麼事?」
懷中的沈曼曼柔若無骨的偎著他,小手還不忘撩撥地在他胸前轉圈圈,果然是美國回來的,作風開放大膽。
秘書蹙了蹙眉頭,有些不齒。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呃,是的,張特助今天早上打電話來辭職了。」
新樓渾身一僵,臉色瞬間刷白,「什麼?」
秘書只得硬著頭皮再說一次,「她打電話來辭職,不等我多問什麼就掛上了電話。」
「該死,是誰准許她這麼做的?」他的心像被剮了一個大洞,又驚又怒又痛。
沈曼曼嬌媚的偎著他,撒嬌地道:「唉呀,有什麼關係?她不是一向對你很不敬嗎?這種員工不懂得職場倫理,辭了也就算了,你千萬別為了她氣壞身子啊!」
萬千情緒酸甜苦辣地齊湧而來,新樓嘴裡乾澀不已,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衝動地想要立刻拋下一切去找她,狂搖著她的肩膀問她為什麼?
可是強烈的自尊卻讓他怎麼也嚥不下這口氣,拉不下這張臉……他絕對不會忘記在他生日的那一天,她無情的拒絕踐踏了他的一片心……
「辭了就算了。」他不自覺地引用著曼曼的話,眼底卻是一片茫然空洞。
像是要跟誰賭氣似的,他一咬牙,摟著曼曼大踏步進辦公室。
該死,他絕不會就此屈服的!
※ ※ ※
第二天過去了,第三天過去了,新樓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般無動於衷,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煩躁不耐,火氣大得很。
該死的,這個女人可真會跟他熬,居然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來公司,而且連通電話都沒有,不聞不問的……這口氣她可憋得比他還長。
新樓越來越煩,他負著手在辦公室裡踱來踱去,眉心攢得越來越緊。
他再也受不了了,急急衝出門去。
黑色跑車飛快地駛向宿棋租賃的老舊公寓前,門口張貼著大大的紅紙「出租」,遠遠就燙痛了他的眼睛。
他屏著呼吸,胸口悶得劇痛,隨隨便便就將車子往路邊一停,急切地下車跑向公寓。
大門深鎖,唯有那張紅紙觸目地張貼著,上頭簡陋地寫了出租字樣和聯絡的電話號碼。
他取出手機,微顫著手按下紅紙上的號碼,在響了幾聲後,有一個蒼老的聲音接起電話。
「喂?」
「請問原本住在你們房子裡的張小姐呢?她們姊妹為什麼搬家了?」
「哦,她們搬了將近一個禮拜了,急急忙忙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是誰呀?」老婦人疑惑地問。
「我是……她們的朋友,那您知不知道她們搬到哪裡去了?」
「我是有問啦,可是她們沒有說耶!」老婦人在電話那頭搖頭,「不知道為什麼搬家搬得這麼急,連訂金和傢俱都沒有拿就走掉了。」
他大大一震,臉色漸漸慘白,「真的走了?」
「是啊,年輕人,你有沒有朋友要租房子啊?我可以算便宜一點喔!」老婦人慇勤地道。
「謝謝你。」他匆匆收了線,掌心一片冰冷。
走了,她真的這麼匆忙不留情的就走了?難道她一點都不顧念他倆相愛一場嗎?
還是她在生氣,氣他這些日子故意做出來嘔她的舉動?
一顆顆汗珠悄悄地滲出了他的額頭,他行屍走肉般走回了車旁,鑽入車中,雙手搭上方向盤後,整個人突然沒了力氣。
他癱倒在椅背上,痛苦地閉上了雙眸。
宿棋,你為什麼要走?
第九章
台南和氣電器行
穿著俐落T恤短褲的宿棋,正蹲在一箱箱電鍋前數算數目。
她的臉龐曬得呈現淡淡的健康小麥色,清亮的眼眸專注地盯著手上的進貨表。
「怪了,怎麼多了一箱?」
她皺著眉,打開了貼了紅色標記的那一箱一看……果然!
她忍不住轉過頭大叫了一聲,「老闆!」
一個白髮老頭兒慢吞吞地自裡間踱了出來,嘟嘟囔囔地道:「又幹嘛了?每次看摔角都不得清閒,好不容易這兒的第四台有轉播……」
宿棋才不給好臉色,依舊板著臉道:「為什麼又多一箱出來了?我們不是只向吳記叫了二十個電鍋嗎?怎麼多了一個?」
老頭兒搔搔銀白頭髮,有點尷尬地道:「這個多一個嘛……」
「是不是人家跟你推銷你就又多買了一個?」
「嘿嘿,嘿嘿嘿,你也知道我天性拒絕不了別人。」白髮老闆諂媚地笑道:「沒關係,多的這個就給你拿回去煮啦!你覺得如何?」
「我才不要。」宿棋氣呼呼地道:「老闆,你這樣不行啦,做生意要精打細算,像你這樣人家推銷就進貨,很容易就會吃虧的,你看,明明只訂了二十個,你多買的這一台他又沒有算你便宜一點,那是不是現虧了一台?」
「不要緊,留著慢慢賣呀!」白髮老闆最怕宿棋的氣勢了,連忙陪笑道。
「我不管,你自己打電話叫他們來取退貨。」
「為什麼要退?這個電鍋好好的。」白髮老闆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