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開先前還能顧著星琴,可是到最後人越來越多,星琴站在旁邊陪著笑陪到臉皮子都酸了,聽著那些個投資和專業術語又聽不懂,到最後她偷偷地覷了個空對他說自己要去陽台透透空氣,然後端著盤子就一溜煙兒跑走了。
留下他自己一個人獨對那一大群知名人士。
☆ ☆ ☆
傻瓜才會一直站在那裡聽他們講話咧,難怪於開不喜歡參加宴會,真的無聊的不得了啊!
幸虧她還偷摸了一大盤的美食陪著,要不然還真會無聊至死。
唉!真是的,早知道就跟艾倫他們那一票去逛台北市了,那一定更好玩。
她躲過人群晃到了陽台,才一出落地窗就聽見了隱隱約約的爭吵聲。
「小聲一點,難道還想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不成?」一個刻意壓低的老人聲響起,帶著無可掩飾的怒氣。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穿入她耳膜——
「都怪他們辦事不牢,才會有今日的後患出現。」
「誰也沒想到那時會有幾個僕人拚死將四個小娃兒帶出,可是也已經十五年了,我們那時候明尋暗訪地交代人全面搜索都找不到,現在為什麼又會冒出來了呢?老許,該不會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想太多了吧?」另外一個聽來囂張的男聲嗤笑道。
那個耳熟的聲音怒斥道:「該死,你就是這麼大意,所以當年才會讓他們逃走……」
「就算真是饒若翰的親生女兒又怎樣?事情過那麼多年了,她未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再說她們也沒有證據懷疑到我們頭上來,就算懷疑了,又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一切?」囂張的男聲道。
饒若翰?!
這個名字瞬間像閃電一樣劈入了星琴的腦子裡,她的腦袋驀然重重刺痛起來,暈眩感再度襲擊地,某些黑暗的記憶隱隱約約要躍入她的腦海,她臉色倏然慘白了起來,身形一晃。
饒若翰?親生女兒?四個小娃兒?
腦子裡有一個久遠的聲音溫柔地迴盪起——
……你們四個是我最心愛的寶貝……我饒某人得妻得女如此,夫復何求……
她閉上了眼睛,眉頭緊蹙著,額頭緩緩地沁出了冷汗來——
「你……」
「別吵了,現在不是起內訌的時候,這件事情總要有個了結,看該怎麼辦,大家商議商議,是要粉飾太平還是再度滅口……總之不能再讓事情有翻案的一天。」蒼老的聲音威嚴地道。
「我的提議依然是下手殺了她們!」老許緊緊張張地低吼。
……殺了他們!
黑夜中,隔著門板隱隱約約穿透而來的邪惡叫聲,奶媽緊緊摀住她的嘴角,死命將她往窗外帶……
暗夜的空氣冰涼的像冰渣子,高高的窗戶和屋頂,她失腳跌了下去,那沉重的墜落撞擊聲……
星琴額上的汗如雨下,她的臉色蒼白欲死,渾身不可抑止地顫抖了起來,她再也拿不住盤子,瞬間失手跌落大理石地板。
清脆的碎裂聲驚動了那幾人,星琴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他們的面貌,如雷的心跳和狂亂的本能驅使她快點逃開。她強撐著欲暈的身子和酸軟的雙腿,半沖半爬地衝入人群中。
在吵雜笑談的鼎沸聲中,她拚命地想找尋於開的身影,那個守護她的天神……
可是人實在太多也太擠了,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後有追兵的恐懼一層層地剝掉了她的靈魂末稍,星琴喘著氣掙扎著到了餐檯,一見到於開在人群中高大的身形時,她渾身的力氣一鬆,踉蹌地跌入了他的視線範圍內——
「於開……救我……」
隱約恍惚間,她好像聽見了於開心痛憤怒的低吼聲,可是她再也沒有力氣睜開雙眼了;她任憑著黑暗將她往下拉……下拉……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暗。
第八章
「小琴,記得你姓陳,你是姓陳喔!」
「媽媽,為什麼我沒有爸爸?小朋友都笑我沒有爸爸……媽媽,我的爸爸到哪裡去了?」
「小琴,這個珊瑚戒指一定要好好收著,千萬不能弄壞喔!」
「媽媽,你為什麼要掉眼淚?為什麼看新聞看到掉眼淚?新聞裡有壞人,媽媽我們不要看了好不好?」
「小琴,苦命的孩子……」
黑黑暗暗恍恍惚惚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和母親的對話,母親的欲言又止和淚水再次重現,依舊燙痛了她幼小惶急的心……
「媽,媽,你為什麼哭?」她囈語著,腦袋轉動著,無法安枕。
焦急心痛的於開緊緊地握住她的小手,切切呼喚著,「星琴,星琴你醒一醒……求你醒醒。」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吼過了好幾個醫生,又像頭被關在柵欄裡的獅子一樣憤怒暴躁地團團轉,嚇得醫生和飯店經理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若不是艾倫輕聲提醒著他千萬別擾到已然暈厥不醒的星琴,恐怕於開早把這五星級的飯店給拆了!
星琴依舊陷入某個夢魘中,場景從母親的哭泣再度跳換到嬰兒的哭聲,她的妹妹……妹妹在哭……她們在哭……
「不,不要,不要傷害她們!」她尖叫一聲,瞪大著眼睛渾身冷汗地驚醒。
視線茫茫然地落在落地窗外的夜景,一時之間,她恍惚不知所覺。
於開心疼地一把將她攬入懷,顫抖著緊緊錮住她,好像怕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了。
艾倫他們見到星琴醒了,這才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
感謝上帝,她沒事!
「老闆,我們先回房去了,如果有事的話請一定要叫我們;」艾倫看著他心痛的模樣,不禁再添了一句,「星琴現在最需要的是您,請您務必要冷靜,才知道要怎麼照顧她。」
他的話提醒了狂亂如猛獅的於開,他緩緩地恢復了激動,緊繃憤怒的線條這才慢慢地放開軟化。
「我明白,你們先去休息吧!」他沙痖地道。
艾倫三人輕輕地關上了門,留下於開和發著抖的星琴。
「你怎麼了?告訴我好嗎?」他輕柔地低頭問著。
星琴臉龐緊靠在他溫暖堅硬的胸膛,慢慢地,慢慢地才有了知覺,恢復了思考能力。
可是一旦恢復了組織和思考能力,她的顫抖卻越來越重——
「保護我……請你保護我。」她緊緊環抱住他的腰,熱淚和驚惶滿佈臉蛋,「不要離開我,求你……」
他心都碎了,「我當然會保護你,你別怕;慢慢說,你究竟在怕什麼?」
星琴淚水掉得更快更多了,紛紛跌碎在衣杉,濡濕了臉龐,「我想起來了,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他一怔,柔聲地道:「你慢慢說,想起什麼了?」
「我不姓陳,我姓饒。」她美麗的黑眸盛滿了淚水和悲傷,淒淒切切地道:「那一年我八歲,上小學一年級……爸爸媽媽還生了三個好可愛好可愛的小妹妹,我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妹妹們玩,『星宿海音』、『琴棋書畫』是我們四個人的名字……」
他專注地聽著,卻還是微感不解,「星宿海音?琴棋書畫?名字?」
「是的,我記得我媽說我爸最喜歡星宿海這個地名,音是聲音的音,他覺得我們四個姊妹是來自美麗的星宿海的聲音,再加上他希望我們四個姊妹擅常琴棋書畫的才華,因此就分別把我們取作星琴、宿棋、海書、音畫,她們是我的小妹妹,都是我的小妹妹呵!」
他更專心地聽著,心底隱約揣測出了事情的不單純。
「我的妹妹,她們都不見了,」她又心痛又難過,萬分不捨地哭泣著,「都不見了,我不知道她們到哪裡去了,我甚至都忘記她們了……」
「你先不要急,我一定會幫你找到你的妹妹們,我發誓。」他低沉有力地道,奇異地撫平了她萬般紛雜的紊亂和傷痛,「但是你要慢慢地告訴我所有的事,包括你為什麼姓陳,還有你怎麼會暈倒,又怎麼想起一切的?」
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袖,顫抖漸漸止住,「我爸媽被謀殺了。」
他眸色倏然深沉銳利,「謀殺?」
「對,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想起了那一夜的事,」她又發起抖了,嘴唇好不容易恢復血色,卻又瞬間變得蒼白,「樓下好吵……爸爸不知道在跟誰吵架,我聽見平常溫柔的他變得好凶……媽媽在尖叫,然後是槍聲……然後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奶媽拼了命地把我往窗邊帶,拉著我繞過屋頂往下跳……後來我撞暈了頭,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飛機上了。」
他心疼地擁緊她,沙啞低沉地低語,「可憐的小東西……」
「後來我什麼都忘記了,一直以為奶媽是我媽媽,然後我們隱姓埋名到澎湖去,就這樣過了十五年,在這期間奶媽常常對著我發怔,再不然就是莫名其妙的掉眼淚,我怎麼問她都不回答我,只叫我要用功讀書……」
星琴淚水漸漸干了,她晶瑩的黑眸閃著決心與勇氣,「我一定要查清楚這件事,我記得我爸是當年的立委,我媽是台大的校花,而且我長得跟我媽很像……我都記起來了,他們兩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