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他倉惶的收回手,退後了幾步。
可是太遲了,顆顆小小的紅痱子冒了出來,癢得他狠狠掐住了椅臂。
「可惡!可惡!」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這個!
彈兒被他猛然發作起的痛楚嚇了一跳,憂心忡忡地低喊:「老天,公子,你怎麼了?你哪兒不舒服嗎?」
「別過來!」他僵硬地低吼,閉了閉眼睛,試圖用內力將奇癢無比的感覺硬生生壓下。
可惡可惡可惡……
她見他臉色發白額上直冒冷汗,著急得都快哭了。「不行,我得去找大夫,你等等我,等我一下,我馬上找大夫來救你。」
他不能死啊!
她才轉身想衝向房門,隨即又頓住了步子。可是他是神仙啊,神仙生病了找大夫有用嗎?還是要去廟裡找住持?或老是到道觀找道長?
彈兒腦海驀然閃過一個瘋狂的念頭——
啊!她知道該怎麼辦了。
「我馬上就去拿東西來救你。」說完,她隨即衝出房門。
他癢得頭暈背也麻,直想一掌把自己打昏過去,或是乾脆點住穴道,免得他在激動下做出類似咬斷自己舌頭的蠢事來。
可惡的爛體質,可惡的爛主意,他強烈地想念起影城裡自己的居所——劍樓,裡頭全是男僕,根本不會有半個女人能讓他發作起來。
他這輩子唯一不過敏的女人是娘和奶奶,其他的女性族群根本是他的煞星,就連現在這一個也不例外。
就在劍會癢到幾乎控制不住,想要拿劍一把砍了自己的同時,彈兒大呼小叫地抓著三支香衝了進來。
燃著的香火余煙裊裊,沉香的氣味飄散在房裡,他努力睜大眼睛看這個笨女人到底要做什麼。
「你……」他瞪著她。
「阿彌陀佛,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皇天菩薩,各路神明,請保佑喔!」
但見她拿著三支香,口裡唸唸有詞地對他拜來拜去,拚命把白色煙霧往他的身上熏。
搞什麼?他都還沒死呢,她現在就在拈香祭拜他?
若不是身上的奇癢慢慢地有消褪的跡象,他的軟劍一抽,鐵定先讓她「仙逝」掉。
這個女人以為他是什麼?鬼嗎?
奇癢漸漸化成中癢,然後是小癢……然後是微癢,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劫後餘生的釋然感讓他差點放鬆到跌坐入椅子裡起不來。
他勉強扶著牆壁,慢慢地坐下,嗓音低啞驚異地問:「你是怎麼辦到的?」
天知道三根香就可以減輕他身上的奇癢?
放鬆之餘,他忍不住低笑了出來。
老天!
彈兒看著自己誤打誤撞的一招竟然真的治好了他,激動得緊緊握住他的手掌,「金公子,真的有效耶,這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的。」
被她柔軟的小手一碰觸,劍會渾身有一股電流閃過,他警戒著會不會是痱子又要發作,可是就在他背脊僵硬了半天,全身肌膚還沒有一絲動靜的時候,他又猛然放鬆,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奇跡。
他被女人碰到……沒事了?
劍會盯著她另一手余煙縹緲的香,「原來如此。」
點燃的香會莫名其妙地壓抑住他的痱癢發作,他以前怎麼從來沒有發現?
不過話說回來,誰會沒事點三支香對著自己晃來晃去的?
現在既然知道了供香裡的某種香料成分在燃燒之後會對痱子產生功效,那麼他可得好好研究,好早日脫離這種奇癢難當、生不如死的滋味。
彈兒猶自擔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好些了嗎?」
他輕喟一聲,滿足地道:「好太多了。」
衝著這一點,他就應該將她帶回影城。
她點點頭,拍了拍胸口,「你方才嚇死我了,沒事就好。金公子,咱們打個商量好嗎?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大概幾時會發作一次,這樣子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這鐵定是神仙下凡之後多多少少會罹患的「不適」毛病,難怪他要她別靠太近,原來靠太近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呀。
看來仙凡之體果然相差很多,她千萬得記得,別再用凡人的臭皮囊污染到他了。
一想到這兒,彈兒急急忙忙縮回手,免得自己這麼一碰,又害他再次發病。
「幾時發作一次?」劍會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有女人靠我太近時。」
她聞言蹬蹬蹬連退了三步,小心翼翼地問:「那這樣可以了嗎?」
他失笑,看著她擔心得要命的眸子,「很好。」
彈兒呆呆地望著他的俊顏驀然綻笑的模樣,一顆心撲通撲通劇跳了好幾下。
真要命,神仙果然與眾不同,就連笑起來也是好看到教人喘不過氣來。
她低下頭,害怕讓他看到自己靦腆嬌羞之色。「呃,金公子,你沒事就好了,以後我會注意別靠你太近的。」
他的笑容倏地消失,眉頭一擰,「你還沒告訴我,誰打了你。」
「這個你就不要再問了,我在班裡好些年了,突然要走總是說不過去,我能夠體會小姐的心情。」她歎了一口氣。
令她憂愁的是一百兩銀子該怎麼籌起。
「小姐?」
「小姐是我的主子,是她收留我在戲班裡,現在我要走,她受到的打擊當然很大。」不知怎的,她還是忍不住為小蝶仙辯解。
他陰沉著臉,「他們不准你走?」
「沒說不準,只是……有一點小小的問題。」其實是大大的問題,她又歎了口氣。
「嗯?」他挑眉詢問。
她艱難地道:「要一百兩銀子贖身……金公子,我不希望你花冤枉錢,不如咱們之間的提議就算了吧,你再去找一個比較不那麼貴的人跟你回去好了,我實在不值這個錢的。」
「一百兩銀子是小事一樁。」劍會雙目盯著她,「以你的嗓子你的身價,他們只出這樣的賤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花個幾千兩銀子對他來說根本是眼也不眨一下,她會這麼便宜,還真是大大令他意外。
咦?
她驚愕地抬頭,「一……一百兩銀子是小事?可我不值這個錢啊!相信我,真的,金公子,他們是存心要坑人的,你別上當了。」
一百兩足夠買五十個她這種小丫頭了。
他忍不住又笑了,低沉悅耳地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貶低自己的話,任誰都會將自己的身價抬高數十倍,而你居然說自己不值這個錢?」
以一個花旦來說,她還真不是普通的笨。
也許是新被捧起的花旦,所以她還沒有沾染上那富貴奢華與爭妍鬥艷的氣息吧。
他不自覺地微笑了。
真是個小笨花旦娘子呢。
「金公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平白無故拿你這麼多銀子,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還得了。」她認真地道。
她好怕自己辜負了他的期望,萬一她很笨,總是學不會怎麼辦?
劍會自懷裡取出了兩張百兩銀票,淡淡地道:「這一百兩讓你贖回自己,還有一百兩去買些衣裳什麼的,看來賽家班待人不寬厚啊,一個花旦平常衣著如此簡樸,幾乎……」幾乎像個下人。
不過他沒有說出口,生怕傷及她的自尊心。
也或許賽家班是苦哈哈的戲班子,壓根沒有什麼銀兩可以給戲子們添置衣裳。
「這一百兩是給我的?!」彈兒睜大了眼睛,接過銀票的手都在發抖。
兩百兩銀票……她忍不住湊到面前細看,上頭油墨的氣味淡淡的,可是這銀莊官印鐵票卻是千真萬確的。
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劍會微微一震,「傻丫頭,哭什麼?」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慷慨……還關心我沒有好衣裳穿。」她抽抽噎噎的說,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傻瓜。」他的心柔軟了下來,「……傻瓜。」
不過是一點小錢就能夠激起她這麼大的感動,他簡直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為她歎息。
她的日子好像過得很苦。
是什麼樣的戲班子窮苦到還需要花旦拋頭露面上街賣唱掙錢?
他有一絲迷惑。
「金公子,我現在馬上回戲班,把包袱收一收,和一些朋友道個別就過來。」彈兒吸吸鼻子,小巧的鼻頭紅紅的,看得劍會忍不住揚起唇角。
他伸出手揉揉她的鼻尖,「下次別再哭了。」
他不愛看見她掉眼淚。
彈兒乖順地點頭,一雙大眼在瑩然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金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喔。」
「放心,我哪裡也不會去。」他微微一笑,「我就在這裡等你。」
她這才放心地擦了擦眼淚,匆匆跑出房。
劍會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眸光跟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走廊盡頭才轉回來。
「嗯,該多訂一間房了。」
雖然他打算明白就起程回影城,可是男女授受不親,為了她的名譽著想,還是相隔兩房最為妥當。
* * *
彈兒趕在小蝶仙出門赴宴前將一百兩銀票交到她手中,在她愕然的表情裡叩別了她,隨即背著小木箱到後台找到了老魯幾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