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沒有你的允許我不會進去的。」就這麼防他?還是她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
走在後面,看著千郁樹抱蕾兒的樣子,她無言了。
要是蕾兒的爹在,父女天倫該是多麼美麗的圖畫?
薩兒這時走來把一隻小手放入她的手心。
「爹抱蕾兒,大娘牽我,這樣大家都不吃虧。」
戚淺秋摸著薩兒的細發,這父子有著同樣一頭烏亮的髮色,在夕陽的照耀下分外吸引人,要是她也能摸上那高大男人的發
「爹爹……」蕾兒清脆的叫喊凍結了她所有的動作同想法。
蕾兒哪學來這名詞的?沒有時間自慚羞愧,她被接二連三的驚愕弄得滯住了腳步。
「爹爹……」
像是發現新鮮的詞句,蕾兒叫得更響亮了。
在旁人看來他們這樣像個家庭嗎?有夫君有孩子,還有她……她這做娘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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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自己為什麼要盡心把家中僅有的存糧都張羅出來,就為了看兩個孩子可愛的臉色,還是因為那個男人在外頭為她忙了一下午?
編竹籃、釘梯子,甚至還幫她把早就鈍了的鋤頭重新磨亮,他……到底有什麼不會的?
一邊炒菜,一邊聽著兩個孩子在院子踢石頭玩的聲音、笑聲像銀鈴,把這間破舊的房子點綴得生動之至。
她第一遭覺得有這房子真好。
兩個孩子笑得同樣大聲,她幾乎要分不清哪個是蕾兒。
「大娘。」軟軟的男聲中,好奇跟撒嬌都透著一點。
「唉,薩兒啊,你想要什麼呢?」
忙著在灶下添根柴火,因為她買不起炭,又只撿得動小根的樹枝,小樹枝火燃得快,只好拚命的往灶裡頭送。
「我聞到菜香。」
他用腳尖在地上畫呀畫的,有些害羞。
「你餓了?!我想也是,對不起,大娘動作慢。」拭去額頭的汗,她露出抱歉的笑容。
正在成長的孩子本來就餓得快。
「沒有啦,我……只是沒看過我娘在廚房的樣子,所以,才進來瞧瞧。」他腳下的圈圈畫得更大,對廚房悶熱的蒸氣一點都不以為意。
戚淺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你娘她……」
「爹說,我生出來娘就死了,我對她沒記憶。」
他並不覺得遺憾,沒見過的人想像不出來該有的樣子,要真有的話,他想他娘應該同大娘一樣是個溫柔的人吧。
「就算你娘不在身邊,你爹把你養得很好。」
提起千郁樹薩兒的臉就發光,可是他嘴巴不承認,「我爹啊,只會賺錢。」
「哦。」她淺笑了下,聽得出他不在乎的語氣下,暗藏的驕傲。
「大娘,你的丈夫呢?」薩兒四處的瞧,好像這樣瞧就能看出有沒有另一個男人的蛛絲馬跡。
她從櫥櫃拿出一個陶盤擦拭著,「不在了。」
「不在?是出門去,還是跟我娘一樣?」薩兒準備打破砂鍋問到底。
戚淺秋正要啟齒,在外頭的千郁樹卻抱著蕾兒擠進廚房,本來就只夠一人進出的廚房突然因為人多,呼吸間一不小心都會撞出火花來。
「我把青菜上盤就可以開飯了。」
她雙手拚命在圍裙上擦掩飾窘意,因為自己不精的廚藝。
「你慢慢來吧,我只是想這孩子說要去茅房去了這麼久,卻是跑來這裡。」
薩兒看見他爹出現反而責怪的嗔了一眼。他都快要問出結果來了,爹來打什麼岔呢,真是的!
「廚房小,大家到外面等著,要不請你先帶孩子們去洗手。」
她把青菜撥進陶盤,他們三個人擠在門口處,她想出去也出不去。
「孩子們,聽到了嗎?」
千郁樹深深看了因為忙碌而臉色染紅的戚淺秋一眼,先行走開了。
豬油炒白菜、醃蘿蔔、一隻白斬雞,咦,戚淺秋瞪著桌上的雞發呆,什麼時候多了這道菜?
千郁樹帶著兩個孩子出來,看見她的模樣,淡淡用一句話把雞肉帶過,「兩個孩子都還在長,需要多吃些肉。」
哦,對了。是她多心。
男人的食量有多大?她不是很清楚,可是這一大一小的男人對她煮出來的菜餚非常捧場,一餐終了每個碟子都是空的,就連蕾兒也多吃了一碗有餘的粥。
用過晚膳,千郁樹便告辭了。
「爹爹……爹爹……」對於踩著月光離去的千郁樹,蕾兒很不捨,不住的喊。
「蕾兒,娘說過不可以亂叫。」
戚淺秋正色的看著女兒無邪的大眼,希望可以趁早糾正這不應該的錯誤。
蕾兒含著拇指,才不理她娘說什麼,垂下眼光,力竭的趴上她娘的肩撒嬌。「爹爹……」
「蕾兒乖。」
戚淺秋也累了;經過這一整天啊。
院子的蟲聲卿卿,月娘銀白的月光照著她們母女,隔著紅牆,隱約間聽見戚淺秋悅耳的嗓子正深情溫柔的哄唱著讓小孩人睡的兒歌。
歌聲似一葉扁舟,蕩呀蕩地,滑著漣漪微波……
已經上床要睡的薩兒拉住千郁樹的衣襟。
「爹,大娘煮的菜好香。」
「你不會接著要說她唱的兒歌也好聽?」千郁樹不置可否。
「對啊,蕾兒真好,有娘疼她……當然啦,我也有爹疼我。」看見他爹變換不定的臉色,從小太知道察言觀色的他馬上轉了話鋒。
千郁樹本來打算走開的身子又轉了回來,在薩兒的床沿坐下。
「爹……不會唱歌,煮菜的技術也不怎麼樣。」
「不,爹夠好了,我剛剛只是玩笑話,爹,你別放心上,我好睏,我睡了喔。」趕緊把話說完,他便閉上眼睛。
千郁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用深沉的眼色瞧著兒子。
他也許不應該以為孩子已經過了需要娘的年紀了,看來不管多大的孩子,都需要一雙溫柔的手。
而他也寂寞太久了嗎?他覺得今晚的菜好吃又香。
他們父子這一頓飯約莫把那芳鄰的隔夜糧都吃空了。
他想著,想著,耳朵不自主的追隨著戚淺秋那婉約請柔的吟唱,不是很清楚,他合起了眼睛,抓著音律,歌聲點點酥入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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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三月,煙雨濛濛。
水氣潤潤的改變了地上的建築,不管人或物,不管近或遠,朦朦朧朧的叫人看不真切,就算有心把遠近的事物看明白也無能為力。
「小娘子,這雨怕是一時停不住,你要不要到屋簷下躲一躲?」
石頭的工作並不受天候影響,拉到屋簷下照樣工作。
「謝謝石大哥的好意,我把蕾兒托在村上的黃大娘家,我答應她會早些回去的。」
這種天氣她實在沒辦法帶著孩子出門,只能想說趕快把花賣完,趕快回家。可是下雨天,連帶賣花的生意也不好,此刻已近晌午,花賣不完也不強求了。
「要不,撐把傘,冒雨回去路途那麼遠,生病了就不好。」
石頭把她當妹妹呵護,連忙從屋內抓出一把油紙傘來。
「謝謝石大哥。」
提著竹籃,拉緊領子,她衝入雨中。
石頭看著她窈窕的身子沒人煙霧迷濛裡,這才放心的轉身進去。
煙雨裡,儘是倉皇的腳步,不管戚淺秋怎麼避,還是免不了被路過的馬車濺了滿衣裙的爛泥巴,甩甩手,她咬著泛疼的牙齦,腳底進了污水,一腳一印,綿綿的細雨不知在何時潑灑成了傾盆。
雨濺進了油傘裡,刺痛了她的眼,前面的路看不到盡頭,似乎不管她怎麼賣力的走,就是走不到路的盡頭。
因為大雨而轉眼成空的路上除了她踽踽獨行以外,路人紛紛找了個能躲雨的地方暫歇。
「這種天氣趕路,你真的不要命。」
感覺有輛馬車來到,戚淺秋後知後覺的想讓開,可車上的人喝住騾子下車,用一把大傘覆住她,陰影下,這幾日看熟的臉孔乍然出現。
「我……」她白著臉,被凍得說不出話。
她說不出自己見到他有多……激動,是的,就像一個旅人在四顧無人的荒野上,看見一盞亮光一樣。
千郁樹見潑灑的雨滑過她撐傘的指節,沿著手腕往下滴,全身的衣裳都濕透了,唇白、臉白,手上還提著竹籃,他是應該讚歎她的毅力驚人還是不知變通?
頑固的女人吶!
「上來!」
把竹籃放上騾車後座,她沒有第二句話上了車。
她腳步傾斜,凍僵的身體幾乎連騾車都上不去,幸好千郁樹及時伸出手來幫了她一把。
手跟手接觸,他只覺得她的掌心熱得不可思議,濃眉不覺做斂。
「拿著。」千郁樹把大傘給了她。
「你自己留著吧,我有石大哥給的傘。」
「你應該在他那裡等到天晴的。」換掉她手中的傘,免不了又觸到她的手,不是錯覺,這會兒他整個手都感覺得到燙意了。
「你……」他向來斯文有禮從不逾矩,不料也有霸道的一面。
「先想辦法把你身上的水擰乾,要不然會生病的。」
說的也是,她這才發現自己單薄的衣服緊密的貼著肌膚,身材曲線若隱若現不說,不舒服的感覺更勝過一切。
千郁樹拉低斗笠蓑衣,驅使騾子往前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