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託你冷靜一點,你保證冷靜,我就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你……」要制止這瘋子唯一的辦法只有這樣,再不行,他也只好跟著發瘋了。
「快說!」這次換脖子遭殃了。
可惡的石頭,你到底上哪去了,拋棄我一個人在這受苦受難!儘管焦天恩一肚子的苦水,他還是要先讓沒有冷靜可言的千郁樹安靜下來。
他跟石頭的帳會記在牆壁上的。
這樣誰都別想賴。
「我說、我說……你先讓我喘口氣吧!」指著自己快被掐斷的脖子,焦天恩第幾百次後悔交到損友。
很快的,他的脖子得到暢通的呼吸機會。「你到底說是不說!」偏偏,能掐住他頸子的人脾氣暴躁,連讓他多呼吸幾口氣的時間都不給。
「你聽過建翎太子的名號吧?」
「他是我朝太子,十五歲領兵掃平南嶺叛軍,十八歲受封建翎大將軍,二十五歲以半年的時間夷平兀耳慕族,是最受寵、最有希望繼任王位的皇子。」千郁樹一口氣將威覽微雪的豐功偉業說了個大概。
「你不簡單,知道得這麼詳細。」
「他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八卦小道消息多得你遮住耳朵還是如雪片的飛來。」
「你既然知道得這麼詳盡,也應該知道傳說裡面兀耳慕族的那一役,他親手殺了族長,提著他的頭回來領賞的事情吧?」
「那個外蒙族長聽說曾經跟皇室通婚,娶的還是皇室裡很受寵的公主。」千郁樹從中似乎抓到了什麼頭緒。
「對啊,」焦天恩自己動手倒了茶水。「哥哥殺了自己的妹婿。」
可以想像失了屏障的妹妹處境如何艱難。
兩面不是人。
殺戮,對爭權奪利的皇家人來說稀鬆平常得很。
千郁樹緩緩的坐下,不言了。
「你是說——」淺秋是公主?
焦天恩把菊花茶一口喝盡。
「我前陣子就聽說建翎太子來到吳興是為了找尋流落民間的公主,他的長相同布莊老闆告訴我的一樣,他擄走了小嫂子,你說以他堂堂太子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會擄走的人也只有他一心想找的鳳凰公主了。」
呼,好累,再倒一杯茶。
「鳳凰公主……」
千郁樹低喃。
她的靈美,她的優雅,她的進退得宜,她數不盡的優點,原來都是因為與眾不同的出身……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原來她是落難的鳳凰。」
千郁樹突然放輕鬆了,還有心說笑。
這下,焦天恩的茶喝不下去了。
「喂,這樣你還要去找人嗎?」
「為什麼不,她可是我兩個孩子的娘。」
「她的身份……」
「我不認識那個鳳凰公主,我認識的是另外一個她。」他等不及了,幾乎是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門去。
「喂、喂!等等我呀。」
焦天恩丟下茶杯,追人去了。
他要不跟著,怎麼知道千郁樹那傢伙打的是什麼主意?
ぼ ぼ ぼ
長日漫漫。
花香鳥語,錦繡遍地。
不愁吃穿,不用煩惱屋瓦破洞,雨天來屋外大雨、屋內下小雨。
侍女們在外頭撲蝶,鞦韆蕩得老高,叫聲遠遠的傳入戚淺秋的耳朵又不見了。
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只覺得厭倦。
趴在窗欞的角落,忽然,低低的交談聲流入她沒有防備的耳朵。
「那個男人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幾天啦,我聽送菜的菜販子說,那個男人是為了鳳凰公主來的咧。」
綠衣丫鬟眼見四下無人,放大膽子的把聽到的話轉述。
「是呀、是呀,我也聽送肉的販子講過,那男人聽說相貌堂堂,長得可好看了,要是有機會我也想出去瞧瞧。」
黃衣丫鬟端著一盆花,少女的眼中充滿幻想。
「說起來也可憐,外頭風吹日曬的……」
「侍衛想攆他也攆不走,廚房胖大娘的兒子就輪到這個月守門口,他心腸好,沒多說什麼,可是要讓主子知道,他就淒慘了。」
兩人走遠了,卻不知道所有的話全一字不漏的叫戚淺秋聽了個清清楚楚。
是她的相公!
意會到,以為早就哭干的眼淚逸出了眼眶。
她要見他。
拉起裙子,她瘋了似的狂奔,奔過柔軟的草皮,奔過雕花鏤空的迴廊錦園,奔過僕役驚訝的眼神前,引起了空前的騷動。
「公主、公主,不可以啊,沒有太子爺的命令,小的不敢讓你出去。」
被攔阻了,一柄柄冷光森然的大刀擋在眼前,橫阻了她的命運。
「我要出去!」誰都不能阻止她!
拉扯中,她輸了。
她被通知趕來的戚覽微雪勒令送回寢屋。
整座宅子都因為她的舉動騷動了起來。
「相公!」她淒厲的喊聲透過重重圍牆,破牆而去。
如山站立在琉璃瓦下的千郁樹隱然震動了下——他似乎聽見戚淺秋的呼喚,那不是錯覺,他的的確確聽見了!
ぼ ぼ ぼ
被密密關緊的寢屋失去了人氣,端進去的食物很快的原封不動撤出來。
裡頭,不點燈,古鼎也失去了香氣,帷帳重重,一室寂寞。
人,也了無生氣。
胳臂上的皮肉傷被仔細的包裹了,她不在乎,只是無關緊要的傷,比不上她心頭不會痊癒的口子。
人既然回不到她想去的地方,魂夢總可以的。
「絕食?!」戚覽微雪斯文蕩然無存地慍喊,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畢竟他是這裡的當權者。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會愛一個普通男人到如此深的地步。
把妹妹帶回自己的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
一向強悍的他,居然猶豫了。
遣走來報告的奴婢,他走出大廳,走著,出了銅鑄的大門。
衛兵見到他在這時刻出來,沒有帶隨從,都略感驚訝。
「殿下!」
「別跟來,當沒看見我。」
他筆直的走,來到千郁樹面前。
據他所知,這男人已經在門口站了七日有餘,不吃不喝不睡不動,他也跟妹妹一樣,一心尋死,以求團圓嗎?
他身邊有太多女子,他從來不用費心去追求誰,也因此,他不懂情愛有什麼美好,竟渴求到可以生死相許。
因為不明白,所以,他非來見這男人一面不可!
「把眼睛打開,小王有話要問你。」
千都樹緩慢睜開充滿血絲的眼。
「小王趕也趕不走你,你很有膽量!」
虎目定在戚覽微雪的臉上,不卑不亢,他不畏懼眼前富貴逼人的男人的身份。
「小王若要把你下獄,你還要再等下去嗎?」他頗感興味。
「等。」咬著牙,千郁樹依舊堅持。
戚覽微雪掀起了修剪適中的長眉。
「要是你等到的是個死人呢?」
「淺秋生是我千家的人,死……」他把牙咬得吱嘎作響。「也是千家的鬼,不管怎樣,我都要帶她回去。」
在權力的一方或許他鬥不過這些人,可是誰也奪不走他對妻子的愛。
「你好大的狗膽,居然在本王的面前放肆!」
「我要回孩子的娘,自己的妻子,天經地義,何來放肆!倒是你拆散我兩夫妻,居心可議!」
戚覽傲雪摸了摸鼻子。「你好大膽,當著本王的面罵我!」這還是生平第一遭。
「我就是膽子大!」
他聞言沒有發怒,反而還嘉許的點點頭。「這點我承認,你在這裡一站七日,不是尋常人做得到的。」
「把我的妻子還來!」千郁樹用盡力氣咆吼。
「說還就還我不是太沒立場了?這樣吧,我那拿絕食來要脅我的妹子的寢屋在左廂房的中央,你要是能找得到把她帶回家,她就是你的了。」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他想要的是活蹦亂跳的皇妹,不是死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做錯過一回事,人總不能一錯再錯,要是笨兩次,就成了豬頭了。
千郁樹不敢置信的挪動僵硬的身體,因為過度的疲憊還有多日未進食,現在的他只要任何人隨便一根指頭就能叫他倒下。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大門。
戚覽微雪望著千郁樹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語,「我也希望可以遇見值得一生追求的女子,不過,這輩子,我壞事做太多,恐怕是沒機會了。」
反剪著雙掌,他悠然踱回大宅。
他還要看看那個讓他妹妹不顧一切絕食的男人,有沒有能耐找出人來。
侯門深似海,要從中挖出一個人,呵呵,可不簡單唷。
他花了許多年找回來的妹妹,豈有這麼容易拱手讓人的,若要梅花撲鼻香,就要經歷一番寒徹骨。
當然,他不是說話不算話的小人,要他這當朝太子承認未來妹婿的男人,自然要與眾不同。
他若承認,自然會送上身為兄長的祝福。
可成覽微雪以為刁難得倒千郁樹嗎?
那可不!
他不知道千郁樹是造園奇才,熟知每個時期的建築風格,他只要一眼,從宅子的建築材料就知道軒榭樓閣該在何處。
帝王宮苑、私家園林,大抵脫不了這幾樣。
千郁樹長驅直入。
戚覽微雪千算萬算,就漏了這一項。
第十章
早春。
梅花在枝頭還有五分顏色,雪就溶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