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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毓華

  「拜託你冷靜一點,你保證冷靜,我就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你……」要制止這瘋子唯一的辦法只有這樣,再不行,他也只好跟著發瘋了。

  「快說!」這次換脖子遭殃了。

  可惡的石頭,你到底上哪去了,拋棄我一個人在這受苦受難!儘管焦天恩一肚子的苦水,他還是要先讓沒有冷靜可言的千郁樹安靜下來。

  他跟石頭的帳會記在牆壁上的。

  這樣誰都別想賴。

  「我說、我說……你先讓我喘口氣吧!」指著自己快被掐斷的脖子,焦天恩第幾百次後悔交到損友。

  很快的,他的脖子得到暢通的呼吸機會。「你到底說是不說!」偏偏,能掐住他頸子的人脾氣暴躁,連讓他多呼吸幾口氣的時間都不給。

  「你聽過建翎太子的名號吧?」

  「他是我朝太子,十五歲領兵掃平南嶺叛軍,十八歲受封建翎大將軍,二十五歲以半年的時間夷平兀耳慕族,是最受寵、最有希望繼任王位的皇子。」千郁樹一口氣將威覽微雪的豐功偉業說了個大概。

  「你不簡單,知道得這麼詳細。」

  「他是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八卦小道消息多得你遮住耳朵還是如雪片的飛來。」

  「你既然知道得這麼詳盡,也應該知道傳說裡面兀耳慕族的那一役,他親手殺了族長,提著他的頭回來領賞的事情吧?」

  「那個外蒙族長聽說曾經跟皇室通婚,娶的還是皇室裡很受寵的公主。」千郁樹從中似乎抓到了什麼頭緒。

  「對啊,」焦天恩自己動手倒了茶水。「哥哥殺了自己的妹婿。」

  可以想像失了屏障的妹妹處境如何艱難。

  兩面不是人。

  殺戮,對爭權奪利的皇家人來說稀鬆平常得很。

  千郁樹緩緩的坐下,不言了。

  「你是說——」淺秋是公主?

  焦天恩把菊花茶一口喝盡。

  「我前陣子就聽說建翎太子來到吳興是為了找尋流落民間的公主,他的長相同布莊老闆告訴我的一樣,他擄走了小嫂子,你說以他堂堂太子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會擄走的人也只有他一心想找的鳳凰公主了。」

  呼,好累,再倒一杯茶。

  「鳳凰公主……」

  千郁樹低喃。

  她的靈美,她的優雅,她的進退得宜,她數不盡的優點,原來都是因為與眾不同的出身……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原來她是落難的鳳凰。」

  千郁樹突然放輕鬆了,還有心說笑。

  這下,焦天恩的茶喝不下去了。

  「喂,這樣你還要去找人嗎?」

  「為什麼不,她可是我兩個孩子的娘。」

  「她的身份……」

  「我不認識那個鳳凰公主,我認識的是另外一個她。」他等不及了,幾乎是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門去。

  「喂、喂!等等我呀。」

  焦天恩丟下茶杯,追人去了。

  他要不跟著,怎麼知道千郁樹那傢伙打的是什麼主意?

  ぼ  ぼ  ぼ

  長日漫漫。

  花香鳥語,錦繡遍地。

  不愁吃穿,不用煩惱屋瓦破洞,雨天來屋外大雨、屋內下小雨。

  侍女們在外頭撲蝶,鞦韆蕩得老高,叫聲遠遠的傳入戚淺秋的耳朵又不見了。

  不知道是為什麼,她只覺得厭倦。

  趴在窗欞的角落,忽然,低低的交談聲流入她沒有防備的耳朵。

  「那個男人不知道在外頭站了幾天啦,我聽送菜的菜販子說,那個男人是為了鳳凰公主來的咧。」

  綠衣丫鬟眼見四下無人,放大膽子的把聽到的話轉述。

  「是呀、是呀,我也聽送肉的販子講過,那男人聽說相貌堂堂,長得可好看了,要是有機會我也想出去瞧瞧。」

  黃衣丫鬟端著一盆花,少女的眼中充滿幻想。

  「說起來也可憐,外頭風吹日曬的……」

  「侍衛想攆他也攆不走,廚房胖大娘的兒子就輪到這個月守門口,他心腸好,沒多說什麼,可是要讓主子知道,他就淒慘了。」

  兩人走遠了,卻不知道所有的話全一字不漏的叫戚淺秋聽了個清清楚楚。

  是她的相公!

  意會到,以為早就哭干的眼淚逸出了眼眶。

  她要見他。

  拉起裙子,她瘋了似的狂奔,奔過柔軟的草皮,奔過雕花鏤空的迴廊錦園,奔過僕役驚訝的眼神前,引起了空前的騷動。

  「公主、公主,不可以啊,沒有太子爺的命令,小的不敢讓你出去。」

  被攔阻了,一柄柄冷光森然的大刀擋在眼前,橫阻了她的命運。

  「我要出去!」誰都不能阻止她!

  拉扯中,她輸了。

  她被通知趕來的戚覽微雪勒令送回寢屋。

  整座宅子都因為她的舉動騷動了起來。

  「相公!」她淒厲的喊聲透過重重圍牆,破牆而去。

  如山站立在琉璃瓦下的千郁樹隱然震動了下——他似乎聽見戚淺秋的呼喚,那不是錯覺,他的的確確聽見了!

  ぼ  ぼ  ぼ

  被密密關緊的寢屋失去了人氣,端進去的食物很快的原封不動撤出來。

  裡頭,不點燈,古鼎也失去了香氣,帷帳重重,一室寂寞。

  人,也了無生氣。

  胳臂上的皮肉傷被仔細的包裹了,她不在乎,只是無關緊要的傷,比不上她心頭不會痊癒的口子。

  人既然回不到她想去的地方,魂夢總可以的。

  「絕食?!」戚覽微雪斯文蕩然無存地慍喊,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畢竟他是這裡的當權者。

  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的妹妹會愛一個普通男人到如此深的地步。

  把妹妹帶回自己的身邊,究竟是對還是錯?

  一向強悍的他,居然猶豫了。

  遣走來報告的奴婢,他走出大廳,走著,出了銅鑄的大門。

  衛兵見到他在這時刻出來,沒有帶隨從,都略感驚訝。

  「殿下!」

  「別跟來,當沒看見我。」

  他筆直的走,來到千郁樹面前。

  據他所知,這男人已經在門口站了七日有餘,不吃不喝不睡不動,他也跟妹妹一樣,一心尋死,以求團圓嗎?

  他身邊有太多女子,他從來不用費心去追求誰,也因此,他不懂情愛有什麼美好,竟渴求到可以生死相許。

  因為不明白,所以,他非來見這男人一面不可!

  「把眼睛打開,小王有話要問你。」

  千都樹緩慢睜開充滿血絲的眼。

  「小王趕也趕不走你,你很有膽量!」

  虎目定在戚覽微雪的臉上,不卑不亢,他不畏懼眼前富貴逼人的男人的身份。

  「小王若要把你下獄,你還要再等下去嗎?」他頗感興味。

  「等。」咬著牙,千郁樹依舊堅持。

  戚覽微雪掀起了修剪適中的長眉。

  「要是你等到的是個死人呢?」

  「淺秋生是我千家的人,死……」他把牙咬得吱嘎作響。「也是千家的鬼,不管怎樣,我都要帶她回去。」

  在權力的一方或許他鬥不過這些人,可是誰也奪不走他對妻子的愛。

  「你好大的狗膽,居然在本王的面前放肆!」

  「我要回孩子的娘,自己的妻子,天經地義,何來放肆!倒是你拆散我兩夫妻,居心可議!」

  戚覽傲雪摸了摸鼻子。「你好大膽,當著本王的面罵我!」這還是生平第一遭。

  「我就是膽子大!」

  他聞言沒有發怒,反而還嘉許的點點頭。「這點我承認,你在這裡一站七日,不是尋常人做得到的。」

  「把我的妻子還來!」千郁樹用盡力氣咆吼。

  「說還就還我不是太沒立場了?這樣吧,我那拿絕食來要脅我的妹子的寢屋在左廂房的中央,你要是能找得到把她帶回家,她就是你的了。」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他想要的是活蹦亂跳的皇妹,不是死人。

  君子有成人之美,他做錯過一回事,人總不能一錯再錯,要是笨兩次,就成了豬頭了。

  千郁樹不敢置信的挪動僵硬的身體,因為過度的疲憊還有多日未進食,現在的他只要任何人隨便一根指頭就能叫他倒下。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進了大門。

  戚覽微雪望著千郁樹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語,「我也希望可以遇見值得一生追求的女子,不過,這輩子,我壞事做太多,恐怕是沒機會了。」

  反剪著雙掌,他悠然踱回大宅。

  他還要看看那個讓他妹妹不顧一切絕食的男人,有沒有能耐找出人來。

  侯門深似海,要從中挖出一個人,呵呵,可不簡單唷。

  他花了許多年找回來的妹妹,豈有這麼容易拱手讓人的,若要梅花撲鼻香,就要經歷一番寒徹骨。

  當然,他不是說話不算話的小人,要他這當朝太子承認未來妹婿的男人,自然要與眾不同。

  他若承認,自然會送上身為兄長的祝福。

  可成覽微雪以為刁難得倒千郁樹嗎?

  那可不!

  他不知道千郁樹是造園奇才,熟知每個時期的建築風格,他只要一眼,從宅子的建築材料就知道軒榭樓閣該在何處。

  帝王宮苑、私家園林,大抵脫不了這幾樣。

  千郁樹長驅直入。

  戚覽微雪千算萬算,就漏了這一項。

  第十章

  早春。

  梅花在枝頭還有五分顏色,雪就溶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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