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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毓華

  果然,胭脂黯然。其中曲折如何一語道盡,剪不斷理還亂。

  她歎了口氣,把一切緣由娓娓道來,說給水佩聽。

  「這該怎麼辦呢?」她一點主意也沒有。

  原來她就不是能拿主意的人,這會兒更是失了分寸。

  胭脂跳下床將拆開的被單扔到一旁,留下的則抱到院子曝曬。

  「你還有心情做這些瑣碎工作,當務之急是設法讓袁大哥回心轉意啊!」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就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才非找事做不可。」如果光掉眼淚就能想出法子來,掉一水缸也沒問題。

  「或許——」水佩眼睛發亮,「華胥可以給我們中肯的意見,他是個難得的人才,山莊在短短的時間能有這樣的規模,他出了許多力氣。」

  胭脂很容易由她興奮的口吻中聽出蹊蹺。

  「他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男人,不知哪家姑娘有那福氣可以嫁他。」

  「是啊!」她拖曳著尾音,剛剛的興奮無影無蹤了。

  很久以前胭脂就曾發現華胥的眼光總會似有還無地繞著水佩轉,而只要有華胥在場的地方,她絕不涉足。

  胭脂眼珠子一轉,哈!原來是這麼回事。

  郎有情,女有意,缺的恐怕是一條頑皮的紅絲線吧!這條線不如就由她來牽嘍!

  她想得出神,反倒把自己的愁緒忘記了。

  ☆  ☆  ☆

  袁克武回來時有個眼圈是青黑的。

  「你不會是在外面跟誰打了一架吧?」華胥小心翼翼地問。

  他臉色陰沉地回瞪他一眼,獨自生悶氣。

  「你跟克也打架,輸了?」華胥進一步捋虎鬚。

  老虎果然經不起刺激,惡狠狠地跳起來:「別在我面前提到那個王八蛋!」

  華胥搖頭,當真不幸被他說中。袁克武的「勸說」肯定是一語不和就變成暴力相向,暴力加暴力就演化成現在這樣的局面。僵局啊!

  「不提是吧?沒問題。」華胥拍拍屁股準備走人,「但是……你隨便就把人家的好事搞砸了,看你拿什麼交代?」

  國事天下事事事可關心,惟獨別人家的家事沾不得也!

  「了不起胭脂就由我接收,何來什麼交不交代的!」他豪邁地放言。

  華胥的腳步頓了頓:「你不可能是認真的。」

  「錯!我已經當面把這件事向我那不通氣的哥哥宣佈過了,信不信都由他,總之,他不要胭脂,可不代表沒有人也不要她。」

  「他……不要我?」

  袁克武說得慷慨激昂,想不到卻一字不漏地落進胭脂的耳裡。她臉頰的血液悉數流光。

  「哦……晤,我的意思是二哥他有事暫時走不開,對對對,就這意思。」

  「所以呢?」她靜靜地接話。

  「所以——」袁克武搔頭,辭窮了。

  「我受得了打擊,你直說無妨。」

  「真的?」他佩服胭脂的韌性堅強,要是平常女子,不崩潰才怪。

  「克武!」華胥阻止。

  他可不以為胭脂經得起被打人冷宮的打擊。

  胭脂抬頭挺胸,做好了心理準備。

  袁克武有些不忍,她那表情根本像是準備要從容就義一般,看了不禁教人為之側然。

  但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不以為欺騙是種好方法。

  「我將你回家的消息告訴二哥,起先,我以為他會很高興地趕回來,沒想到他一句話都不說,後來被我逼急了,才說了八個字。」

  胭脂握緊拳頭,像聆聽審判的綿羊。

  「哪八個字?」

  她把握緊的拳頭抵住肚子,不知不覺地用力。

  「水性楊花,恩斷義絕。」他直視胭脂的反應,像為她出氣般加重口氣,「我聽了火冒三丈,狠狠揍了他一拳。」想當然耳,他也吃了苦頭。

  「胭脂姐——」水佩無言可安慰。

  「既然他認定我是水性楊花的女人,我不如就做得徹底些。」她眼中無淚,唇畔反而抿出一抹笑意,「克武,剛剛我聽見的話還算數嗎?」

  他怔了怔,毅然點頭。

  「那流離山莊就快有一場婚禮了。」笑意持續不了多久,便化成酸汁又發酵為苦澀。任她裘胭脂再堅強,甜美的微笑再也掛不住了。

  ☆  ☆  ☆

  嗩吶衝霄,鞭炮繞耳,綵帶盈門,喜字連綿。

  新綢袍、紅緞披身,賀客絡繹不絕,使得新郎官笑得合不攏嘴,幫忙招待的人也喜上眉梢。

  大廳裡熱鬧一團,新人的房間獨坐面覆繡龍織鳳紅緞頭巾的新娘子。

  喜燭進出雙蒂,新娘緊張地握住侍女的手。

  「我去替你找些果腹的乾果,當新娘可要有好體力哩!」侍女有經驗地安慰,隨即抽開手出了門。

  新娘不安地移動身子,然後,冷冽的聲音無情地傳來:「我真吃驚,就連幾天的寂寞你都忍不住,才離開我的懷抱又迫不及待投入別人的,好厲害的手腕吶!」

  他來得如此突兀,狠猛兇惡的黑衣黑褲,一身來者不善的勁裝。

  新娘被他語氣中的陰冷給凍住,往床裡頭縮了縮。

  「怎麼?擺出楚楚可憐的模樣,妄想誰來救你嗎?以前的你似乎沒有這麼沒用。」他半倚在門框,動作慵懶得像不經意,凌厲的眼卻燃燒著熊熊火焰。

  「不說話?」一個箭步,他修長的指便托牢新娘的下巴,另一隻手正欲扯下她的頭巾。

  「喂!掀新娘頭巾應該是新郎官的權利喔,你僭越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華胥不以為然的聲調挾帶著危險。

  「是你。」袁克也的動作停頓在半空。

  「你要找的人是我嗎?」華胥身後慢慢走出一個人來。

  看見胭脂的剎那,袁克也眼中連連飄過複雜的顏色:「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大喜之日,什麼怎麼一回事?」

  「胡說!明明要成婚的人是克武跟……她。」他放下新娘頭巾,直指胭脂。

  「那是為了騙你回來的障服法,現在,我要進屋履行丈夫的義務,你們小兩口的賬,到外面算去。」今天他是新郎,新郎最大,所以,他理所當然將兩人轟出門外。

  「這詭計肯定是你想出來的對不?」袁克也邁開大步往前走,不管胭脂是否跟得上他驚人的步伐。

  後面悄然無聲。

  袁克也扭轉頭,瞧見跌倒的胭脂正努力挽救自己腳下的長裙。

  有一瞬間他確定自己差點衝動得想上前幫她。

  「她是誰?」他讓自己不看她泛紅的掌心。

  「你說誰?」沒頭沒腦的,方才只顧著要追上他,但眼光又貪戀他的背影,沒料到他劈頭就是問句。

  「我指的是華胥的新娘!」他低吼。

  「你不必那麼大聲,我也聽得很清楚,華胥的新娘還會有誰?水佩啊!」他真的不曉得嗎?不會吧!

  他皺眉,表情沒有一絲可以稱為高興的樣子:「他們來真的?」

  「婚禮難道有假的?又不是三歲孩童辦家家酒。」

  「為了拐我回來,你到底還有什麼做不出的事!」說不甘被騙或惱羞成怒都好,聽到他們的共謀者裡連水佩都名列其中,他更生氣了。

  她的膽大妄為已經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要把我想成萬惡不赦的兇徒,這場婚禮本來就是替華胥和水佩辦的,他們彼此心心相印,給他們一個完美的婚禮不應該是莊主你的責任嗎?再說,曾幾何時我宣佈婚禮是我的?」

  「這麼說來是我不明是非、自作多情了?」他的聲音轉為森寒。

  乍聽山莊將有一場盛大的迎娶,他便亂了思維,他滿腔怒火地趕到,竟是被人戲弄了。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他玩弄於股掌中,當他什麼脾氣都沒有嗎?

  「我想見你。」  就因為迫切想見他才出此計策,間接促成一對佳偶,有錯嗎?

  「撇開今天的事不談,說!為什麼那天要不告而別?」他興師問罪的意味相當濃厚。

  「我也著了義父的道兒,等我們再回到草廬,你已經走了。」

  「你大可以追來不是,可是你沒有。」他在跋涉的路途上曾苦苦等候她,最後還是失望。

  胭脂欲言又止,惟獨這件事她解釋不來。

  「如果你非用這件事定我的罪,我無話可說。」

  她真的無話可說。

  「這種老頑固你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釋一籮筐,他愛怎麼想就讓他自以為是好了,別理他。」一身新衣的袁克武由胭脂背後出現,他自然而然地摟住她的肩。

  袁克也直瞪袁克武的手,原來降下的怒焰又熾,讓他不自覺地咬緊牙關。

  胭脂搖頭。起先,她還心存幾許幻想破鏡重圓,但是他完全不願接受她的解釋,期待落空,她驀然覺得無限疲憊。

  「把你的手由她身上拿開。」袁克也磨牙。

  「偏不。」

  「那麼,你另外一隻眼睛就保不住了。」不是恫嚇,他握起老拳。

  「你來呀!」

  眼睜睜望著兩個人打成一團,胭脂只覺索然無味,慢慢踱開了——

  第十章

  自從她學會走路開始,就一直和郭問生活在一起,她也曾彆扭過,因為他頂多大她個兩三歲,卻非要她人前人後喊他義父,他不怕被人叫老,她可不好意思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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