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一個已經僵硬的人直直摔倒在雪地上。
啊啊啊……好苦啊,為什麼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哇欸。荷眼張大水靈靈的眼睛,看著本來還跟她有說有笑的男生倒下去,她拿起剛才曹黔還拿在手中的樹枝戳他。
不動,不動,不會動。
「喂,你死啦?」不太確定的聲音喚醒了曹黔。
他沒死,只是一場高燒加上更嚴重的凍瘡,使他在那個連地名也說不出來的地方多住了七天,七天後直升機來了,這才把他從蠻荒帶回到文明。
沒有人知道回到文明地,第一次洗熱水澡的他在浴室裡面痛哭流涕了多久。
想起那種煙霧蒸騰的感覺,他的眼至今都還有水熱的跡象……
他回過神來,看見兩雙疑惑的眼睛正對著他瞧。
「爹地,我們正等著你吃點心呢。」怎麼他的爹地老是看到媽咪就發呆?這樣的爹地也不用對他生出多大指望了。
想要回這個媽咪恐怕得要他自己來了。
小小的曹言下定決心要自立自強。
渾然不知道他決心的兩個大人忙著進廚房,拿盤子,輕鬆愉快的有了一頓下午茶的好時光。
吃過點心,沒啥好理由繼續賴著吧?
想不到曹言拿出功課,「姨,今天老師教的我有好多都不懂喔,妳教我好嗎?」感覺他的姨要把他推給爹地,曹言反應快速的摟住荷眼,「爹地有好多公文要看,我們別吵他。」
看著曹言那張粉嫩的笑臉還有梨窩,荷眼實在下不了逐客令。
曹言看見他的姨有軟化跡象,趕緊倒出書包裡全部的東西,一陣嘩啦啦聲響總算搞定了荷眼的三心二意。
這小鬼,這麼堅決,好像吃定了她似的。
她所有的硬心腸對他完全不管用。
曹黔面帶神秘的笑意找到今天的報紙,拉松領帶,進入五彩繽紛,也是亂七八糟的成人世界去了。
「來啊,姨,這邊坐。」曹言把兩個大人拉扯在一起排排坐。
這小鬼,非要弄得這麼明顯嗎?又沒糖吃!
亂點鴛鴦譜啊。
荷眼雖然不以為然,卻也只是嘟嘟嘴。
被趕鴨子上架咧。
這一坐,也就瞧見他鉛筆盒中的鉛筆一片屍體逼橫的慘狀。
原來啊,所有的小孩都一樣,是她誤會小猴子了,她還以為只有她的鉛筆盒才裝著一群傷兵殘卒。
一筆一劃的寫著ㄅㄆㄇ的曹言本來是為了撮合兩個大人才演的戲,放棄放學後回家看電視、玩電動的享受,可寫啊寫的,本來對讀書就不排斥的他真認真寫起來了。
荷眼左顧右盼。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拿起秋歌留下來的刀片,笨拙的替曹言削起鉛筆來。
筆屑四處噴散。
她皺皺眉。這麼難搞!
不信!
一枝長長的筆在她的浩大工程下化成滿地垃圾。
十分巨大的打擊衝擊了從來沒拿過書本,沒被教改荼毒過的荷眼。
「我說喂!」她有氣無力的求援。
「妳叫我?」「專心」在看報紙的人一叫就有所響應,可見他有多麼的心不在「馬」了。
「你也幫他買個削鉛筆機,這什麼東西隨便削都會斷。」真是不會駛船嫌溪彎,不會開車說車爛。
都說她不要削鉛筆了,幹麼還手癢自討沒趣?!
慢著!什麼公文,坐在她旁邊這個氣定神閒的男人從頭到尾沒打開公文包。
憑什麼他就可以坐在那裡蹺起二郎腿看報紙,她卻在這邊瞎忙一通?
「我有買啊,在飯店。」
看她為了一枝鉛筆氣憤填膺,曹黔硬繃著快要破功的笑意,雲淡風輕的接手。
「我示範一遍,看好!」
「嗯,知道啦。」臭屁啊!
曹黔站起來走到她身後,俯下頎長的身軀,雙臂環繞過她芬芳馥郁的身體,直接握住她的柔荑。
荷眼心不在焉。「喂,你說飯店是什麼意思?」
「就那字面的意思。」
她可不接受這種說詞,她性急的轉頭,唇跟唇恰巧摩擦過去,倒是額跟額碰了個結實。
這一瞬間,就連空氣都裝滿了心跳。
「呀唷!」叫出聲來的不是兩個大人,而是事不關己的曹言。
果然,兩個大人馬上恢復完全不來電的模樣。
壞啦!他應該偷偷地看才對,出了聲音,壞事啦!
嘿嘿,不過,鉛筆啊鉛筆,替你記上大功一件!雖然爹地沒有抵達二壘,但好的開始算是成功的一半。
大人很ㄍ一ㄥ,不能一下要求太多嘍。
這「一家人」各揣著心思為了鉛筆「大業」繼續奮鬥著。
長長的流光拱起了溫馨的暖流,雖然距離「大家恭喜」還很遠,但是,對曹黔來說,這讓他有了起碼的信心。
至於那個出門買鉛筆,結果一去不回頭,不知道野到哪放牛吃草的秋歌……不會弄丟了吧?
那隻小猴子此刻正在不遠處的公園跟一群小孩玩角力,滿頭大汗的她早就忘記答應過曹言啥米碗糕了。
第五章
拗不過兩張強制通過的鐵票,臨時成軍的一家三口浩浩蕩蕩的到戲偶餐廳去吃飯,順便看了布袋戲表演,雖然聽不懂台語,搞笑版的戲碼看得曹言如癡如醉,對操偶師大感敬佩,還直吵著要把大型木偶給抱回家,逼得曹黔只好掏出腰包,這才心滿意足的安靜下來。
有了新寵,目標轉移,曹言不再把全副心思放在荷眼身上,這令她幾乎馬上瞇起眼睛放鬆喘息。
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種很愛小孩的女人,要她馬上跟誰打得火熱,矯情不說,她也做不來,曹言已經是她付出最多的一次了。
曹黔看在眼裡。
若是再加上他一個,她會不會因為受不了又跑掉?
或者,他應該先把小言送回去老家一段時間?
「荷眼。」他喊她,喊得那麼自然,喊得本來心不在焉的她不得不轉過視線,望向聲音的來源。
「嗯?」
「我們去溜冰。」
「也好,否則只會害了你,帶個腳起水泡的女生很難看的。」三月的陽明山是城市人親近自然的少數機會,人人把握機會住上跑,人潮也變成賞櫻的一種惱人。
她腳下踩的是平底鞋,走山道,道行還不夠,加上曹言,不會有哪個小鬼喜歡看花的,既然帶小孩出門就挑大家歡喜的玩吧。
儘管她一開始就聲明,對他們安排的活動絲毫不感興趣。
在她看似不近人情的外表下藏著不輕易流露的善體人意,她的優點,他一直是知道的。
「有雪可以玩的那種?」曹言舉雙手贊成。
「我想是的。」他對台灣還不是很熟,抓起手機按了串數字,簡單扼要的詢問之後得到結果。
「問到了,不過在郊區,有點路程。」
「那就走吧。」跟這對父子在一起沒有壓力,這是讓荷眼不再排斥,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的原因。
本來計劃中的陽明山賞花改成賞雪,於是,車子直奔室內滑雪場。
路上買了足夠的保暖衣物,百貨公司的專櫃小姐還以為他們要遠征北國,給予最羨慕的眼神。
唉,全家出遊好幸福喔,尤其,男的帥,女的俏,簡直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眷侶。
進入室內滑雪場,裡頭零下五度。
穿著雪衣還是冷得人牙齒打架。
看見出租服務,荷眼選了上手的用具,搭乘短短的纜車上了雪道。
平又長的雪道適合初學者,更高階的雪道雖然比不上國外的雪山高度,陡度也頗為可觀。
她二話不說挑了最陡峭的坡道。
她滑雪的模樣英姿煥發,優雅中顯現熟練的技巧。
別說她的美貌艷冠群芳,她的滑雪技術也順帶徵服了許多仰慕者。
「爹地。」瞧著滑雪技術跟自己同等級,只能溜冰梯的爸爸,曹言搖了搖頭,「你要追回媽咪可能要把滑雪技術練熟,你行嗎?」
被兒子看扁的滋味並不好受,曹黔只能苦笑。
自從那次得過凍瘡之後,他對冷冰冰的氣候就興趣缺缺,當然不可能跑去學滑雪,這次提議來是捨命陪君子……說起來坑還是他自己挖的,為的是想讓荷眼開心,目的達到了卻免不了被兒子奚落。
她沒有表面上的快樂,不經意的輕愁隨處可見,為什麼?離開他的這些年她也不快樂嗎?
想來想去,腦子裡都是她。
突然,遠處的騷動拉回他的思緒。
他看見服務處的幾個人員趕忙搭上雪車,一副急匆匆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情?」捉住其中一個,他劈頭就問。
因為他看不見遊客中那抹極艷的紅色身影。
「我們接到通報,上面的遊客出了事。」忙著發動車子的服務人員實在很不想回答,畢竟人命關天,可是懾於曹黔身上迸發的氣息只好婉轉說明,希望趕快放他離開。
真要出了意外,老闆要追究,最怕的是現在的消費者很難搞定,動不動就要一大筆賠償費用,這才傷腦筋。
「你能照顧一下自己嗎?」曹黔對著曹言急問。
「可以,我會到服務台等你。」聰明的小孩一點就通,他勇敢的點頭。
那好!
「你車借我,我的孩子暫時拜託你了!」說完,曹黔急如閃電的跳上車子,油門一催,已經熱過的雪車馬上往雪道上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