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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陳毓華

  今生無緣,只有等待來世了。

  「你當初要找瀧宮小姐的雄心壯志何在?你非找到她不可,不就是為了要給她幸福,如今,你向命運屈服了,難道這就是你給她的幸福?」安東尼也站了起來,他義正辭嚴,神俊的丰采中自有股懾人的氣勢。」

  「你錯了。」詩人搖頭。

  「哦?」

  「我不過換另外一種方式抗爭我的命運。」他消極地說。

  「自欺欺人。」

  詩人沉默了很久,然後點頭:「或許吧!」

  茫茫天意誰明白?他不願多作解釋,眺向屋外的紅情綠意,他岑寂了下去。

  生命的火焰將熄,他真甘心如此宿命地放棄?一

  薄薄的天光在他削瘦的背打上虎紋般的光影,搖擺不定,就像此刻詩人的心。。

  而在玄關處,一名嬌俏如幽蘭的女孩不知屹站了多久,她只知道時間冗長得足夠她聽清兩個男人說話的內容。

  瀧宮戀手心驚出一掌的汗,心情從雲端跌進地獄,而且還在急速下墜之中。

  如果他不在了,她會變成什麼樣子?她不敢想像,因為她害怕。

  「誰?」儘管心緒處在極端混亂下,詩人仍嗅覺出一絲異樣。

  瀧宮戀六神無主的,正想硬著頭皮出來自首,但比她更快的愉悅聲音替她解了圍。

  「爹,是嫣兒啦!」此娃兒趴在窗台上,身子一蕩一蕩的,胖胖的短腿正一上一下地擺動,一副好不快樂的樣子。

  詩人臉上的陰霾輕了些:「又頑皮了。」

  嫣兒撒嬌地鑽進房間,蹦人他懷裡:「才不呢,人家是來邀爹爹一塊去逛街,娘也一起去呢!」

  詩人無可選擇地抱起她圓潤的身體:「的確該替你打理一些普通的衣服,這身打扮太引人注目了。」

  「那麼爹是答應一塊去了。」

  「嗯。」

  「好棒、好棒!」她迫不及待地要出發。

  詩人睨向安東尼。

  他拈花微笑:「暫時,我不會讓你擺脫我和牧師,我們會再見面的。」

  詩人報以了若一笑:「你們,不到黃河心不死。」

  嫣兒可聽不懂大人艱深的談話,她不知人間疾苦地拍手:「太好了,這下我可以天天找若襄姐姐玩去了。」

  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孩子,腦袋裡當然只有吃喝玩樂這等事,其餘,就算天塌下來也跟她沒關係。

  詩人沉默,等於是默許了。

  第六章

  是夜。

  涼風頑皮地摩挲樹枝,月華如練,銀白月芒熨貼在花枝草叢上,薄薄的光暈形成了箔黃的斑駁。

  安靜的房間。

  浴室裡,瀧宮戀一身的輕鬆打扮,寬鬆的棉袍,匹練的發搖曳生姿款擺著,兩人相視一笑端起牙缸奮力刷起牙來。

  一樣的毛巾,一式的牙缸,就連牙刷也是一粉一藍。

  詩人滿口膏沫:「等我們老了,牙缸也出現了裂縫,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回過頭來想想年輕時的事,你說好不好玩?」

  瀧宮戀溫柔地拭著他口沫橫飛的嘴角:「你呀,有時候真孩子氣,誰知道我們能不能活那麼老?」

  「為什麼不?」詩人毫無心機。

  「說的是。」瀧宮戀凝視那兩隻白瓷燒成的牙缸,上頭有兩隻相親相愛嬉玩的獅子狗,心中倏覺黯然。

  三十天,不是三百天,更不可能是三十年,她的心情又低落了下來。

  她又沉默了。詩人幾次發現瀧宮戀突兀的沉靜,漱淨口後,他忍不住發問了:「為什麼發愁?是不習慣這裡的生活,或者我待你不夠好,你後悔跟了我?」

  「羿郎,今生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絕對不悔。」

  「可是,你不快樂。」

  她淚珠盈睫,將螓首偏藏在他胸膛,委婉訴說:「我太幸福了,怕反而不長久。」

  「這是什麼話——」詩人一驚,「難道你聽到了什麼?」

  她淚眼模糊:「我不要你走,不要,不要。」

  她一生渴求的愛情怎能如此短暫,她是凡夫俗女,即使柴米油鹽也求朝朝暮暮,那樣平凡平淡的要求為什麼達不到?

  「我不是好端端地在這裡,你太多慮了。」她不可能知道他和安東尼的談話,絕無可能。

  「是我不好,不該胡思亂想。」瀧宮戀收起淚,既然她的羿郎不想讓她操心,選擇了對她三緘其口,她就當作不知道這回事。

  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無法可想,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為了不讓詩人再起疑,她主動奉獻自己的香唇。

  詩人被她的主動給嚇住了,怔了下,然後,更多的喜悅蒙蔽了他。

  這樣熱情的索吻使他全心全意應付瀧宮戀,再無其他想法。

  浴室的稜鏡中反映出一對瑩潔的牙缸,刷毛相對的牙刷,還有兩情繾綣的一對人兒。

  瀧宮戀的挑逗引爆了詩人腹中囤積的熱情,他抱起她。

  旖旎春光波濤暗湧,透過彩繪的毛玻璃,鏡頭一直拉遠,但見鴛鴦嬉戲,在淋漓盡致的汗水中攀上了極樂的高峰。

  激情過後,瀧宮戀有一刻是完全無法動彈的,她嬌喘吁吁地倒在詩人濕粘的胸口上,臉色鮮紅,汗濕鬢邊令人我見猶憐。

  詩人心滿意足地將她抱出浴室,放在床上,又替她蓋上被,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

  瀧宮戀嚶嚀靠向他,掌對掌,額碰額,筋疲力竭合眼睡去。

  詩人在朦朧中正要人眠,冷不防形跡鬼祟的黑影從他眼角晃逝,令他睡意盡去。

  他以最快的速度著裝,機敏躍出窗戶追蹤那暗影而去。

  黑夜中,他的速度極快,幾個縱落便抄在前頭攔截了對方。

  「你來得好快。」一身勁裝的黑衣人不但不怕,反而露出陰惻惻的笑聲。

  「岡一重藏。」詩人一眼認出他。

  「認出我該說你幸或不幸呢?」

  「你故意引我出來,這麼說太故作姿態了。」矯揉造作和志得意滿都是失敗的徵兆。

  「對一個殺手來說,你太聰明了,不該管的事就該機靈地閃遠點,壞人大事擋人財路都不是你該做的事。」岡一重藏眼中俱是厲色。

  「好個狼子野心,唐獅子待你不薄,你不該取而代之。」幫派、會社內訌常有所聞,他的心狠手辣和趕盡殺絕倒是鮮見的殘暴。

  「你這麼說可就落伍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唐老頭年老力衰早就該退位,只可惜他老而不知進退,要是他早早改朝換代也不致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言下之意,他還存著得意。

  「你推卸罪責不成,現在來殺人滅口了。」斬草除根向來是免除後患最有力、最簡潔的方式。

  「只猜對一半。」岡一重藏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其實是你自找死路怨不得我,當初要是你乖乖被炸彈炸死替我扛了罪名,今天也沒這些風波,又何必要我多費一把力氣來處理你。」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你們這種人吧!」為何很少人知道什麼叫迷途知返?

  「哈哈哈,」岡一重藏放肆大笑,「死到臨頭的是你呀,要不是昂流那不上道的傢伙逼人太甚,或許我可以多留你幾天——」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你以為殺得了我?」

  「我當然不能,若是你以為現在還流行單打獨鬥的話,還是早早赴死去,因為你已被潮流淘汰了。」群起而攻才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掉以輕心通常是失敗的前兆。」詩人若有所指,話中有話。

  「別想魚目混珠,混淆我的判斷力,我不吃你這一套。」沒有人會知道他布下什麼天羅地網。

  「多說盡益。」

  「是多說無益,因為你立刻要見閻王去!」他大笑。

  詩人臨風不動:「先別笑,不如看一下的你的四周。」

  「這才是我要說的話——」他抑住笑聲看見四處冒出許多幽靈一般的人,個個手上都是狙擊槍,「咦,你們都出來做什麼?沒有我的命令——」然後,他看見最後走出來的那個人。

  岡一重藏張口結舌。

  他壓根兒也想不到有人能死而復活,死裡逃生。

  「岡一,你太令我失望了。」「死人」唐獅子一臉沉重。

  「你死了不是嗎?怎麼會!」岡一重藏拚命揉搓眼睛,以為自己見鬼了。

  「你記得我以前提過要在你和昂流之間選出一個會社的繼承人,這就是試煉。」岡一重藏包藏禍心他早有所聞,由這串事件足以證明了一切。

  岡一重藏兩眼噴火,怒視昂流史雅:「原來你早就知道?說什麼公平競爭,你早就是內定的人了,公平?呸!」

  「昂流並不知道我的計劃,為了清理門戶,我委託了樓羿陪我演出這場戲中戲,如今,你無話可說了。」他向來是非分明,凡事總要求對方心服口服,這也是他能執掌唐獅子株式會社歷久不衰的主因。

  眼看大勢已去,岡一重藏失去了僅有的冷靜:「橫豎是要死,多死幾個人墊背也好過黃泉路上孤零零一個人,哈哈哈!我們一起走吧!」

  狂徒末路,他揣起貼身手槍就是一陣瘋狂掃射。

  眾人紛紛迴避,煙硝和刺耳的子彈飛竄聲沉寂後,只見樹木一片狼藉,被掃成蜂窩的岡一重藏倒在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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