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天都這麼幸福該有多好!」她滿足地打著飽隔,瞇眼看著天上流動的雲。
「你還真容易滿足。」快手任著食盒散了一地,仰身躺在唐詩畫身邊。
「人本來就沒什麼好爭的,爭千秋、爭萬世,總有一天還是會有人忘記你,倒不如把握短暫的每一天,活在當下,活得舒服痛快的。」吃飽喝足,徐徐」涼風拂來,她打了大大的呵欠。
在修道院和神學院是沒有午憩的,可是她一夜輾轉……瞇一下眼應該是被允許的吧,在逐蜜的花蝶飛來的同時,她眼一闡,沉進了花香和微風繚繞的輕夢中。
聽著她輕輕懶懶的呵欠和入睡後毫無戒備的神情,快手身子一側,支著腮,仔細打量著唐詩畫。
「這不適合你。」他大手一撩,覆在她頭上的白頭巾輕輕飄落,露出一頭茶褐色的長髮。
在陽光下,她的發反射著密密實實的光爍,如一疋光緞,快手撩起一綹,迷醉地把玩起來。
微風如此多嬌,幽花裊裊凝香,彷彿在夢中——
☆ ☆ ☆
唐詩畫礙難相信身為優等生的她居然睡掉了整個下午的課,更令人喪氣的是,當她被尋獲時,那個人贓俱獲的「贓」也躺在她身旁睡得四平八穩,她是在全校關愛的眼神中醒過來的,最糟的是大主教目睹了一切,然後選擇了昏倒作為處罰她的方式。
「你再笑,保佑你一笑中風,再笑腦溢血。」從今以後,教她拿什麼臉回去上課!
「看你精神好得很,想必是睡飽了。」剛才那場騷動對快手來說就像羽毛搔胳肢,完全不痛不癢。
她斜睨他。人家說樹有皮人有臉,她覺得這話根本狗屁不通——對眼前這搶盡風頭、臉皮厚比城牆的人來說。
她的名譽宛如枯葉飄飄墜落地……「托您的福。」這怎能不叫她咬牙切齒。
「別太用力咬牙齒,萬一繃斷可就划不來了。」他輕吐著風涼話。
「你到底什麼居心,我自從遇到你就開始走霉運,還有那個亞歷山大——」她的運氣顯然仍跌在谷底,因為說人人到,說鬼,倒霉鬼亞歷山大那愉悅的聲音又憑空而降。
「被我逮到了吧,根據諸方消息傳來,你們回家是走這條路,五百美金果然花得值得。」
五百美金換到一則小道消息,果然是笨凱子!唐詩畫當他是隱形人,直接從他身邊走過。
亞歷山大一怔後,返身疾追。「小詩、親愛的,你們要回去為什麼不等我?」
他們倆什麼時候變成同進同出了。
值得研究。
「道不同不相為謀,走獨木橋的人乖乖過橋回去!」唐詩畫芳心懊惱,還沒理出個究竟呢,不識相的傢伙又來饒舌,她劈頭就沒好話。
亞歷山大果然墜入伸手不見五指的茫霧中。「小詩,我怎麼走獨木橋呢?飯店裡沒有啊!」即使他再聰明博學,中國的悠久文化也還不透徹。
「不懂,回去翻字典,別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亞歷山大明亮的眼瞪得更大了。「小詩,你欺負人,今天說話都用四個字的,你明知我頭尾都不懂——」頭尾都沒轍那豈不是玩完了,一竅不通嘛!
唐詩畫受不了地轉過身,她下了通牒。「亞歷山大,如果冷水還澆不息你亂七八糟的示愛,請先把中國的國粹唐詩三百首研究透徹再來找我。」
「唐詩三百首?那是什麼?」
「既然你都能用五百美金換到你想要的消息,唐詩是什麼碗糕,你也可以如法炮製,我何必浪費唇舌告訴你。」
「唐詩……上面有你的名字也!」他咀嚼,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小詩,你好了不起,居然寫了一本書,我一定要人去買來仔細拜讀,你等我吧!」
聽他滿口胡言,唐詩畫幾乎要抓狂,唐詩畫居然會等於唐詩三百首,太扯了!
快手低低地笑了出來。「他果然聰明,你本來就是詩詞裡的一首潑辣詩。」
唐詩畫擰眉瞪他。「看我出糗你很得意嗎?小人,看我回家怎麼跟你算帳。」
被威脅的人無動於衷,亞歷山大卻虎視眈眈地揪到她話柄裡頭的小辮子了。
「回家?你們不會是住在一起吧?」如果是,那麼,鐵定噩夢一場。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查戶口啊?
亞歷山大略帶驚悸。「你是個冰清玉潔的女孩,還是學生,跟不認識的野男人公然同居,會招徠非議,這樣有損你修女的形象。」
「我不知道原來你這般關心我。」唐詩畫氣得險些沒暈過去。
亞歷山大聽不出她和藹笑容中的刀光劍影,還沾沾自喜。「你終於也明白我的好處了。」
「對牛彈琴!」她氣結了。
「咦?」他的笑凍結在唇邊。「小詩,你又說四個字的話!」
她實在沒力氣理他了!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這次換成她拉住快手的胳臂率性往前走。
亞歷山大搔著頭,不是很明白地嘀咕。「明明還談得好好的,怎麼又走人了?
女人的心真的和天氣一樣……啊,不對不對,我該擔心的是他們為什麼可以同進同出,如果——」如果他的小詩真的和情敵同住一個屋簷下,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他也要破壞他們的關係!
☆ ☆ ☆
即使來來去去走了好幾回這條路,唐詩畫仍忍不住以為自己的心浸在諸神的花園。
她會心甘情願暫留在鄂圖曼的別墅中,許是因為沒錢可以外出租屋,但有絕大部分是因為這宅子如海遼闊的草坪和屋子裡開放式的庭園。
在人稠地狹的香港,可以看見花團錦簇的庭園,是種奢侈的享受。
快手並沒有把車開進車庫,他瞥見屋簷的台階下坐著不速之客後,便半路丟下車子,旋即以唐詩畫想像不到的速度奔到那人身邊。
他既高且瘦,像蝦米般拱在不甚寬敞的石階上睡得很不安穩,寬大的飛行外套,米灰格子褲,大布鞋,半倚在行李包上的臉因為參差不齊的發而遮住大半,只見下額的凹槽內有排青滲滲的髭。
快手撥開他的發後臉色大變,而後衝著走過來的唐詩畫低吼。「快去把冰箱的冰塊全拿出來。」
快手臉上的緊張感染了她,唐詩畫不問原由,以第一時間開了門衝往廚房。
快手也不管扔在地上的行李,橫腰就抱起那人,筆直把人帶進最近的客房。
放下他,快手扭頭便去開冷氣,一時寒冷如喜馬拉雅山高峰的冷氣立刻籠罩住整個空間。
「笨蛋!都五月了,你還沒來,害我擔心得以為你是不是在外頭曬成蜥蜴干,你看,暈了吧!」快手一逕發牢騷,並不在意來人是否清醒得足夠聽見他的訓話。
快手的抱怨一字不漏地傳進端著冰塊和毛巾進來的唐詩畫耳中。「我找不到冰枕。」
「無所謂,反正已經開了冷氣,他不會有事的。」
「是嗎?」唐詩畫可沒他篤定。
快手將毛巾在冰塊中滾過一遍,熟練地放到那人灼燙的額頭。「這樣就可以了。」
他幾乎是奄奄一息了,唐詩畫並不贊成鄂圖曼潦草的急救方式。「我還是覺得該請醫生。」
「不需要,只要有夠強的冷氣,他會沒事的。」
「這是病嗎?」她瑟縮了下,已經感覺到屋內颼颼的寒氣。
快手不是很情願地頷首。「算是吧!」夏季精神感官症候群。「得這病的人一到夏天,情緒就像不定時的炸彈,沒人敢靠近他,而且絕無法離開冷氣房一步。」
「好奇怪的病。」她的神情佈滿同情。
「不要可憐他,詩人會受不了的。」
「詩人?病奇怪,連名字都不一樣。」
「那是代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明白他們向陽後的負面世界,目前,他並不打算讓唐詩畫瞠入其中,所以沒有瞭解的必要。
「他看起來像迷路的孩子。」即使他在昏迷中,修長斯文的長眉仍是緊緊地糾結者,宛如承載著不動的愁一般。
快手不喜歡她對自己夥伴的過分友善,她可從來沒用過那種溫柔和善的口氣跟他說過話。
他一語不發地把唐詩畫帶開。
第四章
快手不問原由地強制唐詩畫離開,令她頓生反感。
「你究竟懂不懂什麼叫尊敬禮貌?」
「你以為呢?」
就是這樣,每次只要對他提出異議,他不回答也不辯解,就像踢皮球一樣,只把問題丟回給她,這便是他最可惡的地方。
「你難道就不能收斂一下自己的乖張放肆?」
「乖張放肆?」快手不以為然地挑眉。「你還真瞧得起我,你以為沒幾把刷子張狂得起來嗎?」
又是那種惹人厭的表情,方才萌生他對朋友有情有義的好感又搖搖欲墜了。
「我看,或許你連謙虛都不會寫。」
「你可以寫給我看啊!」他不帶別的情緒,眼眸直盯著她。
「好。」她爭白了臉,他以為她不敢嗎?「坐下!」一轉身拿來了奇異筆。
快手掃了她手上的筆一眼,一時摸不著頭緒。「你究竟——」他不過說說而已,她居然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