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汀巽紫撇過頭,高傲地擺出不與小人計較的嘴臉。
雷神白眼一翻,走過去溫言安慰賽若襄。他表情慎重。「不會有事的,別看那傢伙瘦不拉嘰的,身體還算健康,因為剛開過刀,暫時不會醒來,我們給他一點時間好嗎?」
賽若襄明淨清澄的眸在掉出滾滾淚珠後,更深地傍徨,依戀在她臉上,紅著鼻頭,她紊亂地問:「是若襄害他變成這樣的對不對?」
沒有人能對著天使說瞎話,雷神也不能,即使他是善意的。「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口乾舌燥。
她沒再繼續追問,由雷神的眼中她已經得到答案。
握住安東尼涼澈的手,她輕如羽翼地低語:「對不起……對不起……」熱淚顆顆落下。
「我們出去,讓他們相處一下。」雷神浩然長歎,對眾人作了手勢。
「為什麼我也要……」奧斯汀巽紫還以為自己能得到豁免權,不料快手和雷神將她一挾,用力地把她「夾」了出去。
偌大的房間登時清靜下來。
賽若襄躬著身軀將安東尼的手放在濕頰上,一任淚水灼過他的手背,一刻不停……
☆ ☆ ☆
一牆之隔的起居室。
「要不要緊啊?她還在哭也!」透過角落的監視器,快手不可思議地喊。
「看來她是非把這裡哭成淚海才肯罷休了。」雷神煩亂地抓頭。
牧師瞪著監視器咕噥。「這孩子是全心全意在愛他----
「你說誰愛誰?」快手耳靈,再加上漫長的等待有夠無聊,好不容易大夥有開口說話的慾望,他豈可不打鐵趁熱。
「反正不會是你就對了。」牧師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八卦兒童。」
「唉!雖然你年紀比我大,也用不著倚老賣老。」快手衝前捉住牧師的領子不滿地叫囂。 「我就是比你大啊!」向來脾氣平穩如沙的牧師竟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
「別吵,噓,她出來了。」雷神嚇阻了即將發生的內訌。
賽若襄由房內走了出來。
她雙眼紅腫,頰上依舊淚痕斑斑。
眾人以為她總會說些什麼,不料,她低垂著頭不發一語地穿過一道又一道門,消失在一群人的眼前。
大伙目瞪口呆,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之餘,牧師發話了。「我去追她。」
「迫去做什麼?」國師是真的懷疑。
「咦。」對哦。「但是,她會到哪裡去?」
答案是無解。沒人知道她會上哪兒去,她不是普通人,當然無法用一般行徑揣猜,所以,就算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追上她,也不曉得該用什麼言語安慰,大家看來看去,無言中取得了共識——或許讓她以自己的方式去舔傷止痛比他們無濟於事的安慰都來得恰當吧。
賽若襄茫茫地走著,她不知道除了被意志力拖冤看走的腳還僅存殘餘的知覺外,她還剩下什麼?
那灼燒過頭的痛啃噬了所有的感覺,痛已深入骨髓,連腳下踩的是什麼,她空洞的焦距裡全然無知。
「若襄。」幽忽出現的奧斯卡擋住了她的去路。
她無法眨眼,眼前只剩一片白茫茫,似乎有人在叫她,但,是誰?
「若襄,你還好吧?」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奧斯卡心知肚明。
她無動於衷,像癡駭的木頭。
他不是真心想喚醒她,管他算是乘人之危也好,橫豎他原來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的目的只在於帶走她。
她無助的唇抖動著,好不容易乾涸的淚腺又凝聚了。
「若襄什麼忙都幫不上……」
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令奧斯卡產生了幾許的罪惡感,畢竟事情會演變到這樣的地步,也是他一手所導演的。
但他不後悔。
人海浮沉,能人他眼的東西少之又少,更何況是女人,他鄙視那種朝秦暮楚的男人,也不屑和狂蜂浪蝶的一夜戀情,那是一種輕賤和侮慢,對自我生命肉體的褻漬。但,一旦被他看上,即使玉破瓦碎,他要也爭到手。
「你還想留在這裡嗎?」他誘導。
她搖頭,笑容幾不成形。「若襄不知道。」
「不管怎樣,你必須做決定。」他不能再繼續逗留下去,他已經成了叛徒。
「若襄沒有地方去。」她不能回保育基金會去,她不想讓賽難得看見她的眼淚和悲傷。
「那,到奧斯卡的家去。」要拐騙她輕而易舉。
她淚眼婆娑地往後看了一眼。如果她的走開可以不再讓這裡的任何人再受傷害,那麼就走開,儘管她心中百般捨不得。
他的淚沒有停休,瘖啞的聲音只能喃喃重複……
若襄回奧斯卡的家。」她的哀愁令人心酸。
☆ ☆ ☆
由麻醉的空白情境中醒來,安東尼悚怵的睜大眼,對他罩下的是柔亮的燈光。
「醒了。」四張慎重又肅穆的臉睜著探照燈似的眼盯著他。
「你還好吧?」
「傷口如何?」
「肚子餓嗎?」七嘴八舌,只為了確定他的清醒程度。
「你們真吵!」病人皺眉。
「我去喊醫生來。」一向踏實的國師,想的和做的全是重點。
「不必了,我好得很。」沒有人會喜歡醫生的,安東尼也一樣。「我要見若襄,她人呢?」
「若襄小姐?」從來沒那麼同心齊力,心有靈犀的四人,不約而同地道。「我立刻派人去找。」
「找?」安東尼登時捉到話柄,眼瞳沉了下去。
「對,馬上就來。」雷神拔腿,倏間已失去蹤影。
「我也去看看,那傢伙辦事不牢。」快手的藉口很正當。只不過,他幾時變得這麼有同事愛了?
「我——也——去,雷神和快手,一個半斤一個八兩,還是必須有個人去盯著才辦得成事。」牧師猛搓手,搓出一巴掌的汗來。
上帝,我是罪人,請寬恕我這只撒謊的羊……
安東尼表情木然,沒人能看得出他的喜怒。
「我在等。」
「什麼?」一板一眼的國師一頭霧水,搞不清楚他的主子怎地莫名其妙吐出這話來。
「等你的理由。」他幽側側。
尷尬困窘登時躍上國師英挺俊逸的臉。「他們……我……不是那……這樣的意思。」他侷促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安東尼盯視他良久。
「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屬下不敢。」如果可以,他希望安東尼板起臉來罵他。
「她人呢?」在平板無仄的聲浪裡通常藏著另一股巨濤。
「走了。」國師坦白招供。
「原來——」安東尼輕吁。
「你——」有一霎時,國師瞥見他的眼睛在笑,荒涼之至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像冷電般竄過國師的脊。他太明白安東尼與眾不同的地方,那種笑法,他見過一次,是在歐陽越——他謫親叔叔生死不明,存亡危急時。他無法形容那笑裡的深意,如果硬要解釋,應該是哭泣。
國師很想拂去那揮之不去的罪惡感。
「下去吧,我要一個人靜,靜,另外,把警衛和保全也撤了,我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只籠中鳥。」安東尼雙手交握放在絲被上,神情平常得近乎詭異。
「——是。」他遲疑了很久才點頭稱是。
國師躬身退出,將大門輕輕閹上。
安東尼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直到連最細微的足音都不見了,他才有所動作。
他一扣一扣地脫下外衣,找來一打厚厚的紗布一圈又一圈重複地沿著原有的紗布裡一層又一層,然後重新把衣服穿上。為了不牽動傷口,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著褲、穿鞋,每一項動作,即使再仔細輕微仍然牽動著他剛開完刀的胸腔,白著臉,他艱難地完成每樣工作。
再來,是更難的步驟,他必須設法從最高頂樓的這裡出去,走大門?行不通的!他明白國師會遵照他的命令撒去所有警衛,但會換成他親自站崗。
他不要節外生枝。在靠近書房的書桌上,他撳了個按鈕。古堡多有逃生的地下道,他沒想到原來逃生的功用居然幫了他個大忙。
書架洞門大開,露出了黝暗通道,他屈身,走進去,一陣輕微地砸匝聲後,一切恢復原狀,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 ☆ ☆
「少爺。」在冗長悶濕的密道盡頭峭立著銀翼,他不贊同地瞪眼。「你在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別妨礙我。」他表情是破斧沉舟的堅定,他必須去找回他的愛。錯不在她。
「你的體力不足以支撐到那麼遠的地方。」
「你知道她去了哪裡?」他眼中燃起光亮,像看到了希望。
「少爺把小姐交給我,我自然該掌握她的一舉一動。」
「我要去見她。」她沒有理由走開的。 .
銀翼沉默了,他什麼都不能說,他的主子要是知道她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出走的,恐怕會痛徹心扉。
「好吧,我送你去。」以下犯上的事他做不來,如果是那群無法無天的問題軍團們,恐怕為了勸回安東尼,任何極端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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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石板路盡頭毗連著海灣,小小的房子像棋盤似錯落著,每間房都擁有小小的面積和長長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