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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以為停止的雪花又緩緩從青藍的天空飄下,落在平凡的氈帽上。

  她知道總有一天她會被自己直來直往的嘴巴給害死!

  「小姐,咱們也進去吧!又開始下雪了。」小善安撫地勸慰。

  平凡望向她的隨從侍衛。

  他溫暖地頷首。

  把惱人的獨孤胤拋開,起碼,她仍舊擁有這些朋友可貴又單純的友情。

  恢復好心情,她拉住小善的手。

  「我有好玩的東西哦,找大家一起來玩。」她想起獨孤胤送的多寶格。

  只要他們瞧見,一定會喜歡的。

  她打定主意要請所有的侍衛和侍女們一塊來玩。

  第五章

  御書房。

  擎天大將軍被一隻詔令給召來。

  往昔,不曾有過這種先例,除了早朝,皇上幾乎是不見任何文武大臣的。

  他憂心忡忡:「老臣見過陛下。」

  「起來說話。」他對於繁文縟節向來厭煩得很。

  「謝皇上。」

  「坐。」

  「哦,謝陛下。」因為受寵若驚,讓縱橫沙場的老將有些錯愕。

  獨孤胤開門見山:「將軍送來的奏章,朕看過了。基本上,冊封皇后和透選名冊的提議照準,另外,為了讓你善盡輔弼之責,替朕尋找一個謀士來,安內攘外,國師武將缺一不可,就這樣。」

  安內攘外,他清楚地知道該怎麼做。

  「老臣……遵旨。」

  「還有,傳我旨意,收回寬甲將軍御林軍帶刀侍衛的兵權,他買通判軍罪狀確鑿,誅九族。」

  「啊!」李擎天汗沁白鬢。

  「還有,聽說最近將軍和『九王爺府』的九位王爺走得忒近,希望只是傳聞。九位王爺向來素行不良,朕早有整頓之意,老將軍你不會不知道吧!你一生高風亮節,假使告老還鄉前不小心沾了污點,恐怕毀了將軍一世英名。」李擎天汗流泱背,坐立難安:「老臣、老臣不敢。」

  獨孤胤可有可無地繼續說道:「朕是你心頭上的刺,對不?自從我即位,群臣中反對最厲害的就是你。」

  「微臣不敢。」李擎天單膝跪下。

  獨孤胤等的就是這時候。暫時,他會讓心高氣傲的舊朝重臣就這麼跪著,馴服他——將是他重整朝綱的首要之務。

  「真的不敢,就做出些許成績給朕看,我要的可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人。」威迫利誘雙管齊下,誰能不就範?!

  「臣屬萬敢不辭!」廉頗雖然老矣,猶有雄風!雖然明知激將,他就吃這套。唉,誰教他是人家的臣子。

  看著李擎天威武不能屈地退下,獨孤胤嘴角的微笑緩緩成形。

  「悍虎不發威,差點被人當成病貓,今日一見,五體佩服啊!」門外,一個身形頎長,穿著石藍府綢衫、烏黑髮辮甩在背後的年輕男子,手抱不滿週歲的孩兒走了進來。

  「寧遠?」不論在他眼前出現的是誰都不足為奇,惟有戚寧遠最是不可能。

  他質樸無華,心性淡泊,在群龍中或許少了份制敵在先的霸氣,卻在平實間給人一種目不轉睛的內斂光華,是實實在在人世的蛟龍。

  「來打擾了。」他少言少語,靦腆得緊。

  對這個好友,獨孤胤總不自覺放寬對人嚴苛的準則,多了絲友善。

  「老朋友了,你還是那麼見外。」

  「你每天日理萬機,我實在不該來。」他的歉疚明明白白。

  「那你就不要來。」獨孤胤忍不住故態復萌。

  「啊!我這就走。」咸寧遠沒有一絲不悅的表情。

  「咸寧遠,說明你的來意!」他難免懊惱,對誰他都能夠不理不睬,惟獨對老實人一點法子都沒有。

  「我想替孩子找個奶娘,你知道我對女人家的事一點都不懂,也無從著手,只好來找你想法子。」後宮就女人最多,無計可施的他只好打朋友的主意了。

  「你哪來這個娃兒?」他沒有端詳小孩模樣的慾望。

  「據說是我的孩子。」他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深怕吵醒正在睡夢中的嬰兒。

  有意思!獨孤胤挑眉。

  「居然有人敢栽贓給你,怎麼,就這樣認了?」

  誰都可能未婚生子,就戚寧遠不可能。獨孤胤敢用項上人頭保證。

  「不必養老婆就能多出一個兒子也不賴。」他竟是樂在其中。

  「你還真想得開呢。」戚寧遠幾乎是無慾無求。凡事任由它自來自去,瀟灑無著。

  獨孤胤懷疑,假使一個人連這種事都不在乎,他究竟要的是什麼?

  戚寧遠含笑淡語:「為什麼不?人生不過百年,凡事都要計較,哪來這等閒工夫,倒不如吟風弄月,逍遙自在。」

  每個人要的不同,無關能力強悍與否,在於價值觀的不一樣。

  「養一個娃兒似乎和閒情雅致相去甚遠哦。」

  「就當他是老天的賞賜吧!」他說得心平氣和,沒半點勉強。

  「怪人!」「你也差不多,半斤八兩。」真的要耍嘴皮,戚寧遠可不輸人。

  「好吧!你要奶娘自個挑去,只要你中意就帶走。」

  「下逐客令了?」他也打算要走人了,臨了,戚寧遠回頭望著獨孤胤的雙腿,「不是輕傷嗎,怎麼對輪椅坐出興趣來了?」

  據他所知,獨孤胤的腿傷源於一次刺客暗殺,刺客雖被當場格斃,他也負傷……難道他的傷比謠傳中嚴重?

  「我懶得走路啊!有輪椅可代步,何樂而不為?物盡其用不是?」

  獨孤胤閒散的目光顯示他根本不準備說實話。

  「幽默,在你身上真是罕見。」是什麼讓偏頗激烈的他變得不一樣了?他眉間不可一世的豪氣仍然,獨斷獨行的壞習慣也依舊,對了!是眼睛,從頭到尾,獨孤撤的黑瞳一直帶著笑意。

  對一個經年將仇恨放在心坎的人,笑容是何等奢侈的東西。

  「原來,流言也有幾分可信之處,你愛上了誰?」

  愛是虛無縹緲的東酉,看不見觸不著,一生遇不到的人永遠不會覺得它好,嘗過情的滋味,就算化成蛾也要死命撲向它,為的是怕乾涸而亡。

  是該有個人來愛他,愛他的固執、他的壞,愛他內心無法痊癒的傷。

  「這麼明顯?」沒有咆哮,沒有推托,獨孤胤撫著下巴,孩子氣地質疑自己。

  「我可以見她?」壓不過好奇心,向來絕少為難兄弟的戚寧遠動了幾心。

  「不行。」這點絕不通融。

  「唉呀,早就跟你說要蠻幹才行,他把那丫頭藏得可緊了,真想看她的廬山真面目就該來問道於我。」纖青紫紋織錦,頭戴冠帽,一派雍容華貴的藍非笑靨宛若春風,徐徐拂來。

  「陰魂不散的傢伙!」獨孤胤少見的熱情蒸發得一絲不剩,對藍非的造訪毫無喜色可言。

  「真是人心隔肚皮,我們把酒論文稱兄道弟,一直以來,我認為最沒有門戶之見的就是咱們的獨孤天子,原來全是我自作多情,唉!」他唉聲歎氣連連。

  獨孤胤全不為所動:「你也不見得對兄弟我有多照顧,戚寧遠是你唆使來的不是嗎?」

  和自己稱兄道弟的朋友有幾分重量,他瞭若指掌。

  「你出賣我!太不夠意思了。」藍非狠瞪戚寧遠。

  「是你不打自招。」戚寧遠冷靜自持。

  藍非無可奈何地跺腳。

  一來一往,自己又變成耍把戲的。嘖!

  儘管滿心不悅,屁股才落座,他還是順手接過戚寧遠懷中的娃娃逗弄起來。

  「他還在睡覺。」嬌兒被搶,戚寧遠有些不是滋味。

  藍非才懶得理他,作對地搔著嬰孩的胳肢窩。

  「你來得正好。」獨孤胤怪異地覷著兩個大男人把玩娃娃的肥胖小手,打斷他們的樂趣所在。

  「嗯?」這次,是藍非施捨他一瞥。

  「你從南方來,這一路可看見民間不平事?」

  「這麼迂迴拗口,你該不會是在詢問我民間疾苦或對你的施政反應吧?」藍非抬頭。

  怪不得他有此一問。

  獨孤吹雲的掛冠求去,迫使滿朝大臣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擁簇獨孤胤即位。一直以來,獨孤胤並不領情,世上,有誰不妄想一步登天,一呼百諾,但是,獨孤胤卻不作如是想,他不屑旁人打下的江山,開疆闢土,他自詡能力不輸任何人,滿心不快地承接一份情又看盡別人的眼色,叫他意氣難平。

  為此,他始終擺出昏君無道的模樣,別提國家正事,就連裝模作樣地敷衍眾人他也不願,擺明「誰能奈他如何就放馬過來」的不屑和蠻橫。

  「有何不可?」

  「是受寵若驚。」

  「少在那兒舌燦蓮花,照實說來。」

  藍非忍不住追殺他一番:「情況有異,果然身價也翻身唆。我記得上一回有人罵我油嘴滑舌,此番化作舌燦蓮花,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呢。」

  原來被利用就這麼回事,他該笑,還是哭?

  「自己有被利用的價值,你該感謝我的利用。」獨孤胤毫不遲疑又面無愧色地回答。「你的任性簡直是無藥可救了。」

  兩人旗鼓相當。

  「廢話連篇!說。」他濃密的睫毛一掀,霸道故態復萌。

  盯著兩人有來有往地吵嘴,戚寧遠升起非見平凡不可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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