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像鬼一樣惡劣神情的他居……居然在微笑,他托著腮幫子的模樣竟是俊美而迷人……啊啊啊!她覺得他「俊美」?啊啊啊——
心旌一蕩,她的心因為這不曾有過的感覺而發疼起來,未曾細細品嚐整理,冷不防,她又落在他的腿上,攫奪她意識的是他的吻。
在他的臂彎和深情的甜唇下,平凡只覺渾身發燙,幾乎要崩潰在他的懷裡。
這等纏綿徘惻落入站崗的侍衛眼中,沒人敢再多瞄一眼。這鐵定是眼花,他們鐵腕獨裁的天子對著女人微笑,別提他們這些隨從沒見過,恐怕後宮裡的嬪妃們也無緣得見。
「每次親你,你總是滿臉通紅,這樣看起來漂亮多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輕易地牽動了他的悲喜?看她害羞的模樣肯定一無所知。
她不聽使喚,難以駕馭,又缺乏女子應有的風情,但是,他確知的是,她是屬於他的,這份認知比什麼都重要。
「騙人,關於容貌我挺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他的個性不要那麼晴時多雲,平和時的他似乎不難相處。
「情人眼中出西施,我說是就是。」
「騙人!」
「你說我撒謊?嗯……」獨孤胤箍住她,用力地甩動惹得平凡尖叫。
「有膽就再說一遍。」看她倉皇發白的臉和緊緊攢住他肩膀不放的小手,他滿意自己製造出來的效果。
她虛軟地偎在他懷中喘氣。倉皇地睜眼,露在她雙眸前的是獨孤胤因呼吸而滾動的喉結,他的頸子弧線優美,沒入領中的鎖骨若隱若現,她想都沒想,小手便覆上他的脖子。
她的父親雖是男人,卻沒有他這好看的喉結。
「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沙啞,鎖住她的手勁不由自主地用力。
「我……」她倏然縮回不規矩的手,全身的血液在那瞬間全都集中到臉頰上。
「不要再用那種眼光看我,否則,不知道下一步我將對你做出什麼事情來。」
平凡正想開口問他前面的話是什麼意思,驀地發現他的表情有些僵硬,那不是生氣,彷彿是——彆扭。
因為自己無心的發現,平凡雀躍地捧住他的臉,沒想到她這不經意的舉動震撼了獨孤胤。
他並不喜歡擁有太多女人。一來他不耐煩,每天來去的嬪妃們讓他心生不安全感;二來,他不屑去沾染獨孤吹雲留下的後宮。皇帝擁有無數妃子是皇家自古留下的傳統,既然當成視而不見,便任她們自生自滅去。
獨孤胤反手揪住她的髮絲,宣告:「你是我的,永遠。」
他的反應莫測高深,明明上一刻還好端端的,怎麼眨眼便翻臉?
平凡陡生的恐懼彰顯在發顫的雙手上,獨孤胤馬上察覺到。
「不要怕我,我……從來沒人教我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緒,該死!」他緩緩將平凡放下,掉轉輪椅,不願被人瞧見失控的模樣。
除了發洩怒氣外,所有關於人類的情緒他都沒有!為什麼?
他不會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對外人表達他的想法吧?平凡一陣錯愕,心中慢慢充滿一股微妙的感受。
走到獨孤胤跟前,她蹲下身,對他伸出友誼的手。
「你表現得很好,起碼,沒有再用拳頭告訴我你的想法了。」
「你拐彎罵我?」他瞟她,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平凡再次驚訝他有那樣的神情,她溫柔地包裹住他偌大的手掌,微微抿唇。
「你總要給我報仇的機會啊!」
「女人就是這麼小心眼!」他死鴨子嘴硬。
「那是因她遇見小雞小肚腸的男人。」笑嘻嘻地一記回馬槍,平凡反應奇快地頂撞他。
回她挑釁一眼,兩人互視,同時笑出聲音來。
☆ ☆ ☆
「我想回家。」
當平凡望見原先搬遷進寢宮櫥櫃裡的衣物時,癡癡地要求著。
滿滿一櫃子她無從想像的衣料就在她的眼前,狂喜過後,心中有塊地方卻隱隱作痛著。
「休想!」獨孤胤的回答直接得傷人。
平凡收回撫摸布料的手,垂頭不語。
「不要擺那種要死不活的樣子給我看,說話!」他開始在乎起她的情緒了嗎?那麼,往後他是否將無條件地隨著她的情緒節拍走?
要上天堂或下地獄的掌舵權,從他自主的掌握中失落了。
他究竟是得到她,還是讓自己變成了俘虜?
「我想見見平駿。」在深宮裡的她衣食無虞,然而,她可憐的弟弟呢?
獨孤胤炭黑的眼由她身上移開。
「這簡單。」他擊掌。
燕奴畢恭畢敬地出現。
「把他帶來。」
「是。」腰彎到底,燕奴立即退下,不過片刻他又帶著一個小男孩走來。
「平駿!」平凡飛奔和平駿擁個正著,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姐姐。」平駿輕輕地推開平凡。小小年紀的他從來沒見過平凡掉淚,陌生的環境,乍見的親人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平凡明白自己過於激動的樣子嚇著了平駿。畢竟,他還是個孩子。
胡亂擦拭淚痕,她打量身穿新祆袍的弟弟。
「平駿好漂亮哦!」
他仍然不掩侷促:「嗯。」
「是誰帶你來的?」
「叔叔。」他指了指燕奴,大眼卻始終不敢看向獨孤胤。
「謝謝。」摟住平駿,平凡扭頭面向獨孤胤,亂滾的淚花又奪眶而出。
「你還真容易被收買,不過小事一件。」他不曾想過要為誰花心思,帶回平駿輕而易舉,他不過簡單地下個命令,微懲平元章對平凡施暴才是重點。
沒錯,對高高在上的他而言,讓他們姐弟見面只是舉手之勞,可是這其中所代表的意義卻遠勝獨孤胤給予的許多東西。
「夠了!把你的眼淚收起來,既然他的出現計你這麼難過,倒不如不見,燕奴,把他帶走。」他厭惡濫情。
燕奴的執行力和行動力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個大步,龐大的身軀已經籠罩在平凡的上空。
他的聲勢駭人,但平駿顯然不怕他,撒嬌地嘟起嘴來。
「皇上!」平凡脫口。
她進宮至今,頭一次喊他。
「下去。」他說出的話決不更改。
平駿被帶走了。
「我有好多話都來不及跟他說,為什麼要帶走他?」竄到獨孤胤跟前,她不客氣地吼道。
「以後有的是時間。」他發現她的情緒變化真是驚人。
「平駿可以在這裡住下?」他的意思是這樣嗎?
「你以為我哪來許多工夫將他送來送去!」
「你真好!」平凡不曾對誰做過這樣的動作——她飛身撲上獨孤胤的懷抱,結實地擁住他。
獨孤胤知道自己的反應很怪異,原來霜裹雪埋的心化開了,她的柔軟像溫暖堅定的手,撥開他以為一輩子都要抓著自己不放的空白和黑暗。
「現在不會堅持要回家了,嗯?」他說。
「我爹呢?」
「不知道。」
「你——」
「他不在我關心的範圍內,是死是活,都跟我沒關係。」他理所當然得很。
「但是,再怎樣他都是撫養我的爹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啊!
「婦人之仁!」他笑得譏諷,「不要滿口的仁義道德,我可不會傻得相信他曾善待過你!」
不錯!依照她對他的認知,能讓她以外的平駿留下已是祈天之幸,她還貪圖什麼呢?
但是,如此一來,她想離開這裡的念頭非斷不可,帶著平駿,毫無求生能力的她根本養不活兩個人……
進退兩難的情況。她的為難只是電光石火,暗地裡,她居然有股可以再天天看見獨孤胤的欣喜,莫非,她的心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失落,失落在這深似海的侯門中……
☆ ☆ ☆
一丘一壑深柳疏蘆,半窗半軒花間隱榭。
畫廊的盡頭是茶室,色彩淡雅的小青瓦鋪蓋白雪,樓閣中卻暖意十足,茶香淺淺,坐在樓廊中賞雪是獨孤胤不曾有過的經驗。
「我不愛下雪。」捧起一簇白雪,平凡不熱衷地看著雪花從指縫中滑落。
「怕冷?」
她搖頭:「你出身皇家很難想像平民百姓對抗寒冬的艱苦,在這裡,我吃得飽,穿得暖,心裡卻很不安。」
她身上的紫貂袍又暖又輕,在她耽於玩樂的同時不曉得有多少貧戶飢寒交迫,無以為生。
獨孤胤眼神如刀鋒,筆直盯著瓷杯中芬芳的茶液,一語不發。
「對不起,我不是指責你。」她這豈不是變相罵他昏君,但是,之前她似乎已經這麼罵過他,不過,下場奇慘便是。
他笑得比哭還難看。
「到底,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是絕望的。
她在他心底落地生根,接著,他就必須承受她的喜怒愛恨,這就是愛人的代價嗎?
他的心在平衡與偏激的懸崖中掙扎,然後,重重地歎息了。
「燕奴,擺駕回御書房。」
咦,剛剛不還好好的?難得他也喝了幾杯好茶。雖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燕奴還是推著獨孤胤的輪椅離開茶室,留下倏然又從天堂被打落冷宮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