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居然敢跟我謝世閔搶女人!」到口的肥肉眼看就要飛走,他哪還管得著自己快冷成冰棍。
「走。」獨孤吹雲不屑一顧,當他狗吠,招呼了平凡轉身就走。
想他謝世閔在白楊溝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人人阿諛諂媚都來不及了,什麼時候受過這般對待?今天沒把家丁帶出門真是失算了。
他動手想拉住平凡,不料,肥手還有段距離呢,卻已發出殺豬般的慘叫哀嚎。
「這只是教訓,你若敢碰到她一片衣袖,斷的可不止手指了。」獨孤吹雲彷彿腦勺也長了眼睛。
沒人敢再多說一個字,眼睜睜看著他和平凡踏進暴風雪中。
「嗚,我要姐姐啦!」平凡隱約聽見平駿的哭泣聲。
「閉嘴!」是平老爹厭煩的斥責……
第二章
風雪蒼茫,獨孤吹雲透過帽沿看著一步一掙扎的平凡。
那樣單薄的身子甭提帶她回天山去,恐怕再走兩步路都成問題。買她,是基於義憤,他不後悔,如今遲疑的是她的去處。
他一直等平凡來到他跟前。
她全身都被皚皚霜雪給覆蓋,只剩骨碌的大眼。
他,為什麼停止了?自從離開白楊溝他就一語不發地只管走路,而她,早被冰到骨子的冷雪給凍壞,除了拚命迎合他的步伐之外,根本沒辦法思考。
「你這個樣沒法上山。」
她冷得連開口都不能。
「我送你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那裡的人絕不會虧待你的。」
她沒有反對的餘地,他是她的主子,要將她安置在什麼地方是不須跟奴隸商量的。
「天山太冷,你熬不住的。」他如槁木死灰的眼注入了一些純粹的暖意。
好溫柔的人。平凡從不曾掉過淚的眼幾乎要為他單純的解釋感動了。沒人在乎過她的感覺,可恥啊!她居然被幾個字給收買了感情。
獨孤吹雲看不見她眼中的情愫,自從他摯愛的女人死掉後,他誰都不要,什麼都不愛,也不再費心從任何人身上探尋心情。
浪中萍、風中絮、陌上塵,都不需要心情。
☆ ☆ ☆
花了一盞茶的工夫,他們離開了風霜雪雨的山腰,來到熱鬧非凡的城都。
天氣雖然一樣冷冽,平凡卻覺得手腳逐漸暖和起來。
她長這麼大,除了白楊溝沒到過任何地方,甚至連聽說也不曾。每天,她睜眼最重要的事就是想辦法餵飽一家老少的肚子,外表像是個人外,她自覺和動物沒什麼差別。
在人潮如織的京城,獨孤吹雲的打扮不止格格不入,簡直顯目得刺眼。
平凡哪識得四方八達的路是通向何處,深怕走失的她只得跟緊獨孤吹雲的背影,亦步亦趨。
所以,到底是怎麼來到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她也全無印象。
黑碧璽翹簷,紫晶琉璃瓦,芙蓉水晶柱,鑲金玉貝片的宮牆,纓珞珠簾,圓柱與圓柱間的距離是她們家小屋加起來的十倍那麼多,然而,就她看得見的地方就有著不下百來根的水晶柱,她站的這地方到底有多大,她無從想像。
獨孤吹雲打從一進來就隱約覺得不對勁,他確實聽到兵器交鳴的打鬥聲,就連應該駐守在這裡的禁衛軍也不見了,他覺得事有蹊蹺。平凡根本沒有危機意識,她忍不住樣樣東西都摸了下,然後有樣東西從天而降,掉到她的腳下,不知從何而來的溫熱液體也噴了她一身。
她下意識往下身看去,眼睛不由瞪大,瞳孔縮成針狀。
她全身浴血,觸著她鞋尖的是個……猶冒鮮血的頭顱。他面目猙獰,死眼還殘留臨死前的那抹不敢置信,所以更形可怖。
「別看!」獨孤吹雲來不及喝止,平凡只覺意識凍結,雙腿癱軟,肚子一陣反嘔,差點吐出胃裡的東西。
令人窒息的噩夢還沒消退,劇情又丕變。一群訓練有素的皇室禁衛軍在轉瞬間圍住了他們,那奪目閃爍的劍戟,沉重肅穆的氣氛,教人連呼吸都為之一斷。
他身穿金色光燦的鎧甲戰袍,長劍嗜血,只見他狂妄揮灑,利刃上的血珠化成一串殷紅附著於水晶柱上。
平凡抽聲,這人放肆野蠻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他看都不看一眼,便把長劍扔給身後的副將。
「哼,我以為是誰,好久不見的稀客哩。」是寒到骨子的聲音,像荒野驟然刮過來的冷風。
他不動,遠遠地和獨孤吹雲遙相對望,兩人彷彿隔著千山萬水。
他的皮膚很黑,刀斧雕鑿的輪廓全是線條,肆無忌憚的黑髮隨便披散著,陰沉莫測的神態,造就一身不羈的風格。
就這麼簡單至極的動作,平凡卻被壓迫得無法動彈,全身如被雷殛。
不會有人會想靠近這樣的男人,他那魔鬼般的陰沉,散逸的尖銳氣息,是鬼,才會挾帶這樣的冰冷黑暗。
「為什麼會這樣?」獨孤吹雲看得出那些精良的禁軍們全經過一番戰鬥。
「這全都得感謝你留下的德政啊!」他輕狂冷笑,譏諷地勾睨著獨孤吹雲。
「是政變?」
「主謀已經伏法,在你腳邊的就是嘍,忘了告訴你,他可是你以前最倚重的左丞相。」他高聳的劍眉全無感情,冷酷的眼毫不隱藏地宣誓挑釁。獨孤吹雲閉了閉眼:「國家是你的,亂臣賊子,你想怎麼處置都隨你,要它敗,要它興,都是你的責任,這裡的一切早就跟我了無關係。」
「好個了無關係,那麼,你來做什麼?」他眼中的嚴苛狂佞更深了。
獨孤吹雲不過一動,身後的衛士立刻嚴陣以待。
他不耐煩地揮手,人潮馬上無聲無息地由四面八方消失,只留下一個體材魁梧,面貌醜陋的巨人。
「你也下去。」
「王……」
他悶聲不吭,巨人龐大的身體即滑過一陣戰慄,低下頭忙不迭地退出。
獨孤吹雲對他表現的專橫不置一詞,那不是他今天來的目的。
他催動座下精巧的輪椅離開獨孤吹雲更遠。
「快說!我耐心有限。」
「她。」
「長得不怎麼好看哩!」他沒表情地研判,睨人的眼寡情又帶毒。
刺傷是難免,平凡向來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人再貼切不過,平凡、平凡,平淡又平凡。
她垂下頭。
「胤!」獨孤吹雲警告地低吼,「你以前所受的教導都上哪去了?」
「嗤!虛偽,醜八怪就是醜八怪,她不會以為自己長得美若天仙吧?再說那群老頭全是一群混吃等死的老八股,他們能教我什麼?謀朝篡位或者橫刀奪愛?」
獨孤吹雲變了臉。
「不過,為了她你居然肯回來?想來,我必須對她另眼相待才對,畢竟能讓一個活死人改變心意並不簡單。」獨孤吹雲臉上的陰霾催化他的妄為,他笑得譏諷。
「你是我惟一能信託的人。」
他的話激怒了獨孤胤原就蓄勢待發的暴怒驕傲。
有一瞬間,平凡以為他會從輪椅上飛撲殺了獨孤吹雲,但是他忍住了,眼中螫人的恣意被不明的因素硬生生壓抑,他將握拳的掌支住下巴,唇矛盾地抿成堅硬的直線。
「就這樣?」
「就這樣。」
「好。」獨孤撒懶洋洋地笑起來,「我會『用力』照顧她的。」
「胤,她和我們之間的恩仇無關。」
獨孤胤是不能用常理來判斷的男人,他的人生沒有所謂正邪的觀念,更沒有道德枷鎖,至於禮教規範,對他來說比一個屁還不值,是非對錯的仲裁者是他自己,這樣的個性源於他從不曾體會過溫暖。長期遭人漠視,造成他攻擊性的殘酷性格,加上驟然登基,在四面楚歌的情況下讓他養成一意孤行,橫行獨斷的霸氣。
這一切的錯,都該歸咎於他——獨孤吹雲。
「你太抬舉我了。一個黃蝶已經夠讓你痛不欲生,放棄王位,遠走天山,我不以為滿腦子仁義道德的你這麼快就忘了她,移情一個小丫頭。」
「夠了!」看著獨孤吹雲荒涼淒苦卻不發一語的表情,平凡於心不忍地大喝。
或者她大逆不道,或者她以下犯上,總而言之,她只是一個卑微的平凡老百姓,怎麼也輪不到她發言,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我不一定非要住在這裡不可,吹雲大哥,你用不著委屈自己忍耐這個無理取鬧的人,咱們走!」
獨孤胤臉上霎時間沒了表情。
「你是什麼東西?敢用這樣的態度跟我說話?」
他的嚴峻磅礡釘得她心口一驚,但是她怎能氣餒,就算雙腿打擺子打得厲害,該說的話她還是要說。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但是你沒看見吹雲大哥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一點風度都沒有,根本不配做國家的君王。」
「過來!」獨孤胤說。
平凡戰戰兢兢地等著他尖銳的疾言厲色,沒料到是呼喚。
她慢慢趨前。
「把你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一靠近,平凡才發現他雖然坐在輪椅上,身材卻一點都不顯弱,透過鎧甲外的雙臂隱約可見的結實肌肉,特別的是他修長的手腕各戴一隻龍鐲,那龍金光閃爍,靈動活潑,為他倍增幾分說不出的貴氣。她對金飾的東西沒有特別的喜愛,掠過眼,雙眸觸及他覆蓋在髮絲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