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娘們,非要他說白了不可嗎?
「你到底有完沒完?」閉了閉眼,他低吼。
「我我我……還沒說完。」紅綾吶吶地不知所措。
火觴壓下隱隱作痛的額頭一躍而起。
紅綾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嚇呆,瞪著水靈靈的眼珠,不一會就瀰漫了水氣。
「你……」
「閉嘴!換我說。」實在怕了她囉哩巴唆,火觴喝了聲。
「哦。」她勉強從喉嚨擠出一個字。
「首先,」他伸出一根手指,「我對這所破學校沒興趣,也不會來讀書,不管是錢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都別替我亂操心。二,禁止人前人後跟我攀關係,別拿什麼姨婆的帽子來扣我,我不吃這套。三……等我想到再說。」他的第三要點卡在喉嚨裡,化成咕嚕嚕的聲音,冷酷的神情再也端不住,走樣了。
他看見紅綾感到受傷的柔美臉孔,那就像他在家討不到歡心時同樣的面貌。
他討厭那樣的臉,看著她就像照鏡子一樣,照映出自己傷痕纍纍的心。
「算了,我還要去別的地方,你當你的乖乖牌,回去啃書吧。」火觴用力抹了抹臉,他就算心軟也不會讓任何人看見。
可恨!她害他在外人面前失去武裝的力量。
他要變強,強悍的人不需要感情。
「讀書是很重要的,我爹說,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裡不想跌得頭破血流就要有文憑,那是通往勝利最簡捷的道路。」跟他說理,應該通吧?
「頭腦簡單的大小姐,」火觴冷哼,陰驚的把臉湊近紅綾,「我的聖堂裡不需要一張無用的廢紙,而是這個!」他也把滿是青筋的拳頭送上來。
他的天下要用拳頭跟鮮血來取得,讀書,愈讀愈輸,一個屁都不值。
「我不是大小姐,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活下去。」她再笨也聽得出來火觴口氣中的輕視,他把她的關心當成累贅,以為她變成孤兒後想賴著他。
她只是想要一個親人,不是米蟲,可是,想得到他的認同看起來很難。
她承認自己是個感覺很遲鈍的人,但是,他卻讓她一下就知道自己不被需要。
「這是你說出來的話,不要忘記。」
她閉上眼,難堪地點頭。
☆ ☆ ☆
古老得數不出年歲的街道,狹窄的巷弄,這是她每天回家習慣走的路線,因為太熟了,熟得就算閉眼也能摸回家,所以紅綾並不是很專心的走路,有太多東西分散她的專注。
安靜的街道,緊閉門閂的門戶,爬滿青苔的古牆,這個年紀很大的城市處處透露著年華老去的傴僂,卻又讓不停駐足的遊客發思古幽情,是一個夾在現代跟陳腐之間的都城。
而她看見的是石頭縫裡迸出青芽的嫩綠,化腐朽為滋養的爛木頭,處處都是新生的契機。
突然,干擾的噪音打斷她的神遊。
打鬥的悶哼聲傳入她耳裡,刺痛她眼睛的是刀光劍影,她居然不知不覺捲進人家械鬥的場地,不,真正的說法是這些不良少年故意挑這絕少人跡的巷子來解決事情。
真不公平,好多人圍毆一個。她沒有躲開,這是她天性中遲鈍的一部分,危機意識低得教人歎息。
她愈看眼睛睜得愈大,接著就往人肉堆裡闖,也不管危不危險。
「你們不可以打他,打架是不好的行為,我爹說……」事實上這裡哪有她置啄的餘地,男人的粗魯拳腳還有不長眼睛的武器差點毀了她的雪膚花貌,為了搶救火觴,她奮不顧身地拿自己當肉墊,想替他擋拳頭。
「你這個蠢蛋,來這裡做什麼?」火觴惡聲怒吼。這群人渣只要再幾拳相送就能撂倒,偏偏冒出一個壞事的程咬金。
紅綾用小小的身體捍衛他,那模樣就跟母雞護住已長大的小雞一樣,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嘴上雖這麼說,可恐怕十里外的人都能聽得出她聲音顫抖。
火觴想放聲大笑,但是,當她的身子靠到他還握拳的手時,登時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她在發抖,抖得比風中的落葉還厲害。
「你這只腦震盪的豬!」
他的吼聲差點震傻紅綾,但她連傻住的時間都沒有,四面八方同時殺過來的武器讓想救人的她變成被救。
火觴把她扛起往肩膀丟,「不想丟小命就抱緊!」
紅綾哪敢多說一句,閉起眸子,緊緊箝住火觴不放。
風聲呼嘯著,他在不停的跳躍中和一群人交手,很快的,金屬的交鳴聲都沉寂了,她逐漸聽得到火觴富有節奏的心跳,砰砰的響著。
「你再勒下去,我沒有被亂刀砍死也會被你掐死。」他戲謔又帶無奈的聲音讓紅綾回到現實世界。
當她意識到自己幾乎完全貼在火觴的背上,這才手忙腳亂地推開他落地。
她的掌心還留有他的餘溫,紅綾的臉泛著紅暈,羞不可遏。
對著那張可愛的臉,火觴實在沒辦法生氣,加上他全身痛得要命,若要罵她,他得記得「秋後算帳」這句話。
「回家了。」拉拉她垂到胸前的辮子,他心中歎口氣。唉,無力啊。
「那些人怎麼辦?」她不敢正眼看地上東倒西歪的人,有的還鮮血直流,那鮮紅的顏色讓她頭昏想嘔。
「他們睡夠了自然會爬起來。」像丟掉的垃圾,他連看一眼都不願。
「哦。」雖然那些人怎麼看也不像能自己站起來的模樣,紅綾也沒再問,因為她的心思早不在這裡,飄到另外一個想法去了。
「你覺得打架比上課有趣嗎?」
嘖,這是哪門子的問題?
「男人的世界,女人不懂。」
「這樣說不對,講理是人類才有的文明,只有動物才打架。」不是她愛嘮叨,難道沒人跟他講過這淺顯的道理嗎?
火觴忍不住翻白眼。這女人不是普通的愛說教,有時看她比三歲小孩還單純,怎麼有時候又像個老太婆一樣囉唆,一個大智若愚的女生。
「跟人家打架就是你的不對,我們去跟他們家人商量醫藥費該怎麼賠。」紅綾猶豫了,家裡不知道還有沒有多餘的錢。
「他們是精英幫的嘍囉。」他指著不遠處斷成兩半的匾額,「他們家已經沒大人,醫藥費免了。」
一個被他單挑了的小幫派,談什麼後續賠償。
「這樣可以嗎?」她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出所以然。
「我說可以就可以。」一天挑掉三個小堂口,運動量差強人意。
據他調查,泉城總共有四大幫、二十八堂口、四十個以上的結社,今天牛刀小試,以後來日方長。雖然火觴想幹的事業不止如此,但是他不想讓紅綾知道他的企圖,於是不再多說什麼。
「走啊。」他走了幾步,卻沒聽到紅綾跟上來的腳步聲。
「我……走不動。」她是很想趕快離開這裡,但是雙腳就是不聽話。
火觴面無表情回到她跟前,彎下腰,「我背你。」
「這樣不好。」他的背不算寬大,背得動她嗎?
「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叫你上來就上來。」他可不是天天肯犧牲自己的背,要不是看在她不怕死的衝過來救他……一想到她差點被亂刀劈中的情景,火觴的額頭居然沁出了冷汗。
輕如羽毛的重量輕輕落在他挺直的背部,火觴能感覺紅綾柔軟的小手挽上他的頸子,還有她輕呵出來的氣息,更敏感的是,他全身的皮膚要命的感覺著她胸前的兩坨柔軟。
他咕嘟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你好像貓喔,老是發出那種滿足的聲音,好好玩。」火觴才要站起來,就被她突然伸到喉結撫摸的指頭弄得失了神。
「要是不想跌得粉身碎骨就安分的收回你的爪子。」他恫嚇。
跟那麼多人對打都不覺得累,跟她在一起卻覺得精神耗弱。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人家碰你,我……下來好了。」
「不用跟我道歉。」她小媳婦兒似的語氣讓他心生罪惡感。
「火觴。」
「幹麼?」他沒好氣的吼,又有什麼事了?下一秒,他被用力地抱住,很緊很緊。
「你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她在他耳邊低語。
「得寸進尺!」儘管火觴的臉繃得跟撲克牌的老K一樣,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已有些不同。
除了要做的大事業以外,他的心恐怕要多容納一個人了。
第三章
「喲,你們大家看看這成何體統,光天化日下摟摟抱抱,不像話喔!真想不到沒了爹娘管教的小孩才兩天就變壞。」
才到家門口,高尖的女音像發現金礦山似的,轉移了一群不得其門而入者的眼光。
原來分成好幾撮的人不約而同聚攏過來,示威的站在芝徑雲堤的招牌下,各心懷鬼胎的視線集中到兩個全身灰塵的小孩身上。
「我說小綾啊,你也太不像話了,大哥大嫂才去世多久你就搭上壞痞子,回家的名聲都讓你敗壞了,我就知道你身上流著那老狐狸精的血,骨子裡也是騷的,不過,我不會允許你亂來的,回家還有我呢,嗚……我就知道不來看看不行,大哥、大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