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我們跟易磬的媽媽去吃飯?」身著白色短洋裝的韓惟淑好奇張望校舍橫樑高掛的音樂家銅像。
阮滄日含笑應了一聲,大片大片的玻璃窗邀進燦白的陽光,在四處晃蕩的她身上撒下金芒吸引著他目光,倏然眼角瞧見走廊逐漸接近的人影,閒適的心情立即轉為警戒,一個念頭閃過,他突然動作、跨步上前,攫住飄移的光影,俯身印上驚訝微張的櫻唇;她愕然一愣,隨即被他熱烈的吮吻淹沒意志……
阮滄日緩緩抽身,滿意環住虛脫無力攀附懷中的韓惟淑,正面對上康易磬,示威意味濃厚──
康易磬經過這半年的光陰曆練,更加沉穩內斂,青春期不斷竄高的身高,讓他不像一般青澀的少年,他眼微瞇、面無表情看著眼前這一幕。
韓惟淑氣喘吁吁趴在他胸前,好不容易調緩呼吸、尋回意識,納悶他不尋常的舉動,仰起酡紅的臉頰:
「你……」眼角的人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驚喜輕喚了一聲:「易磬!」
她自阮滄日懷抱中退開,熱情衝向佇立不動的學生,自然握住學生雙手:
「你過得好不好?」退後一步,她仔細仰頭打量學生:「哇!你又長高不少,下次再看到你,老師也許得站在椅子上跟你說話了。」
令人懷念的溫柔碰觸、無私的關愛,康易磬俊秀的臉龐緩緩浮出微笑:「老師,好久不見。」
「嗯,真是好久不見。」心疼他孤獨飄浪異國,韓惟淑不捨的眼眶一紅,說不出話。
「老師?」康易磬有些不知所措,遲疑地伸手──
阮滄日技巧地將她納入懷中,輕責道:「你真愛哭,這樣下次不讓你來看他哦!」溫柔的大手支起她的下顎,拭去她眼角的淚珠。
「你不讓我來,我不會自己來。」她又瞋又笑,側身對康易磬說:「今年暑假你不能回台灣,老師跟媽媽來看你;寒假你就可以回台灣看我跟媽媽了。」
「他不行,十二月他得到維也納參加音樂營。」阮滄日說出自己為他預定的計劃。
「這樣易磬不就得等到明年夏天才能回台灣?!」她微微皺眉,不滿地望向阮滄日。
「那對他是難得的機會。」阮滄日堅持道,這絕不是他不願康易磬回台灣。
韓惟淑仍替康易磬不平:「可是──」
「老師可以再來看我。」默默不語的康易磬突然出聲。
呃,她眨了眨眼,做了約定:「好,寒暑假你要是不能回家,老師一定想辦法來看你。」
「真的?」康易磬年少的眼眸閃耀謀略光芒。
「嗯!」韓惟淑強調地用力點頭。
傻瓜!阮滄日心中暗惱,怒目射向康易磬;康易磬察覺,抬眼相視,唇邊勾出一抹不甘示弱的笑。
可惡的小子!阮滄日兩道怒眉一揚,忽然神情一變,令人意外地展露愉快神情。她答應了他又如何?自己絕對會陪在她身旁!
「走吧!康太太在等我們吃飯。」阮滄日伸手握住韓惟淑的手,她回以嫣然一笑,與他十指交握。
這樣就已足夠,與她牽手走下去,一生一世。
※ ※ ※
故事終究需要一個完美結局……
瑞士,蘇黎世。
夜裡的那場大雪已經停了。
放眼一片無邊無際的白色世界,煩擾塵世被白雪覆蓋,留下的只有寂靜。
屋內,壁爐熊熊燃燒的柴火,零星迸出受熱爆裂聲,掛滿聖誕飾品的聖誕樹瑩燈未滅,溫馨喜樂的氣氛飄浮空氣中,隱約聽見……廚房收音機傳來的聖誕歌曲──白色聖誕。
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
Just like the ones I used to know
Where the treetops glisten
And children listen
To hear sleighbells in the snow
I'm dreaming of a white Christmas
With every Christmas card which I write
May your days be merry and bright
And may all your Christmas be white
呵……這是第三個白色聖誕了!
因為承諾,連續三年,韓惟淑都在歐洲學校的聖誕假期到巴黎探望康易磬,然後與阮滄日回到蘇黎世迎接新的一年來臨。
她的面頰貼著冰涼的玻璃窗,著迷望著冰天雪景,徹骨的冰冷不再,冬天似乎變得迷人,因為──有他相伴。
「又對著窗外發呆?」無奈歎息一聲,健壯的手臂自後方環住她。
「想出去走走。」她依偎後靠,在他用冒出鬍渣的下顎磨蹭耳畔時,輕笑掙扎。「別,好癢……」
「真要出去?外頭溫度可能只有零下五度。」他咬著她的耳道。
「嗯……」她像只被撫摸的小貓輕吟。
他好笑,啃了粉嫩的頸項一口。「拿你沒辦法,走吧!」
「今天我可不會輸給你。」她神采高揚地說,率先往大門走去;一連打了幾天的雪戰,每次她都被擊得潰不成軍,今天她定要雪恥!
阮滄日握住她的手腕。「別忘了圍巾、帽子、手套……」
「呵,你愈來愈像個老媽子。」她回瞋一眼,笑笑戴起裝備。
「誰教你那麼怕冷。」阮滄日突然伸手扯住她剛戴上的帽子惡戲一扯,遮住了她半個臉蛋。「開戰嘍!」吆喝一聲,哈哈大笑的他衝進雪地。
「你這小人!」韓惟淑視線受阻,不平嘟嚷著,手腳忙亂地折起帽沿,追了出去。
阮滄日仗著腿長,逗弄著始終保持在她前方三公尺距離,就是不讓她追到自己。
韓惟淑拚命地跑,剛下的雪軟,跑起來尤其費力,又喘又急地嚷著:
「這樣……不公平!你欺負我腿短,都不……」奔跑中的她突然一躓,撲倒在雪堆裡。「……等我!」來不及閉上的口吃進冰冷的雪。
冰涼──她索性攤開手臂趴在雪地上,感受身埋冰涼中的獨特感受,低溫穿不透溫暖的內心,迴盪四肢百骸的暖意抵擋冰寒,瞇上眼,她微微笑了。
但,下一刻,她被人從雪堆中拎起──
「你沒怎樣吧?」
溫暖的大手拍掉她臉上睫上的雪花,她睜開眼對眼前面露關心的他一笑:
「誰教你不等我?」
他流露情緒的眼神突然沉澱,凝視著她,他意味深長地說:「你知道我會永遠等待你的。」
她懂的,三年多了,即使雙方家長愈來愈心急、不斷催促,他仍是耐心等待著!自己還在猶豫什麼呢?心境豁然開朗,她潤潤唇,凝視他溫暖的雙眸說:
「你願意娶我嗎?」
一、兩秒的靜默,始終充滿柔情眸光的眼鎖住她的眸,微微揚起的唇開啟:
「你知道答案的──」他敞開雙臂,等待她托付一生的承諾。
她合上眼投入等待中的胸懷,再也沒有懷疑、再也沒有恐懼,源源不絕的暖意包圍著她,就像與春天擁抱!
無垠白雪世界中,只有緊緊依偎的兩人,天空上方不知何時,撒下片片雪花,飛旋飄落的雪花愈來愈綿密,但他們不冷,一點也不冷……
※ ※ ※
發現她不在屋內,阮滄日急切地推開後院的紗門──
她懷裡抱著一束早開的野花,一手拎著一個白色圓形紙盒,自與隔鄰相接的石板小路走來,積雪剛融的枝頭已見野鳥跳躍,她臉上帶著盈盈淺笑,施施而來。
阮滄日心底有股深深的滿足,他邁開步迎向她。她驟見他時眼神迸出驚喜、笑顏逐開,停足等待他來到眼前。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早回來,我剛去皮耶家拿皮耶太太幫我做的蛋糕。」她舉起掛在指間的圓形紙盒。
阮滄日接過,傾身輕啄她蕩漾笑意的唇,在她唇邊低語:「結婚週年快樂。」
她流轉波光的眼瞳滿溢幸福,微踮起腳,她回以一吻:「週年快樂……」
他戀戀不捨結束親吻,環著她腰間往自己懷裡帶。
「回屋裡去,我有個禮物送給你。」不顧她好奇的詢問眼神,他迫不及待牽引她進屋。
「讓我先把花插起來──」
他抽走她懷裡的野花,遞上一片CD,勾起的唇露出神秘的笑。
「是什麼?你的最新演奏專輯?」
阮滄日閃爍說:「這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韓惟淑細看後,兀然發現裡頭竟然收錄了兩首雙鋼琴演奏曲──
他跟她的雙鋼琴曲?!她困惑睜大眼,怎麼會?
她不解眨眼對上他得意的笑臉。啊!是那天──她應他的要求到錄音室去探班,在工作人員起哄下,兩人合奏了一曲,結果欲罷不能,玩了一個下午……
「為什麼?那是不當真的,我不是專業的演奏家,這樣會破壞……」她囁嚅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