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久,莊柏生都以為齊銘不打算告訴他了,齊銘才開口:
「他要我跟杜家的女兒訂婚。」
「什麼?」莊柏生吃驚的,然後替齊銘抱不平地說:「現在都什麼年代了!董事長怎麼可以不顧你的意願替你安排婚姻?齊銘,你不會答應他吧?」他擔心外表冷漠,內心卻一直在尋求他爺爺認同的齊銘會接受他爺爺的安排。
「我不打算跟杜家的女兒訂婚。」
「董事長怎麼說?他一定很氣憤?」莊柏生很瞭解齊天洪的火爆脾氣,他不能容忍別人的反對意見,更何況是向來竭力滿足他要求的獨子孫齊銘。
齊銘點點頭。當他告訴他爺爺他絕不會娶杜家的女兒時,他爺爺滿臉漲紅,用氣得顫抖的手指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如果你不娶杜老的孫女,我就讓董事會把你革職,我要收回公司的管理權。」
齊銘握緊拳頭,心裡怒吼著,爺爺怎麼可以這樣威脅他?他明明知道他為了公司費盡心血,竟然用收回公司來威脅他!
雖明知他爺爺不可能真的將威脅付諸實行,但齊銘的心中已因他這樣的行為而感到一種背叛的傷害——不管他做了什麼,爺爺始終不信任他的能力,只因為他是他父親跟那個女人的孩子!
齊銘苦澀地想著,難道他真的得用一生的幸福來換取爺爺的信任?不行!他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但這件事除外……或許他應該娶李仙蒂,雖然她不是最完美的對象,但他有把握能制得了她,而且這會是他自己的選擇!
莊柏生在齊銘僵硬冷冽的臉上找不出一絲透露情緒的痕跡;齊銘心裡在想些什麼?他思忖一會兒,猜測地問:「你打算娶李仙蒂嗎?」
齊銘訝異莊柏生這麼輕易猜中他的心事。「我正在考慮!」
「可能你會覺得我多事,但是我總覺得你們不合適,你最好再考慮考慮……」
「我自有打算!」齊銘冷淡地拒絕他的忠告。
莊柏生研究地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齊銘,歎口氣真誠地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的。」
齊銘直視著他,用眼神表達了他的謝意。
陳玉欣匆匆地下了計程車,在寒風的肆虐下手忙腳亂地在皮包裡找尋記有齊氏公司地址的紙條,想再確定一下詳細的地址。
到底在哪裡?她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再這樣下去,他們會取消跟「他」的約會的!陳玉欣焦慮地想著……啊!找到了!她鬆了口氣,二段一四七號一樓,她的眼睛搜尋著騎樓下的門牌號碼。
「你遲到了!」莊柏生在她身後,宣佈地說。
「你嚇了我一跳!」陳玉欣旋身面對他,拍著胸脯輕喘。
「對不起。」莊柏生看清了她今天的裝扮後,忍不住搖頭微笑。像她這樣的女人對男人的健康絕對無害——卡其色的西裝外套、短裙,黑色的厚毛襪、黑色的低跟皮鞋,還有那副倒人胃口的黑框眼鏡,絕不會令人感到心跳加速、臉紅氣喘的,反而讓人覺得她像個高中女教官,應該對她肅然起敬。
「有什麼不對嗎?」陳玉欣不習慣接受男人的注目,她整整上衣又拉以下裙子,小心翼翼地問莊柏生。
今天的會面對她太重要了!她一直不能打定主意該穿什麼衣服。她希望自己在跟齊銘交涉時能表現出自信、穩重的樣子,在面對像他這樣有壓迫感的人時,她需要凝聚每一盎斯的勇氣;而且如果連她自己都不能表現出對這個計劃的信心,又怎麼能期望說服齊銘答應呢?
因此她特別挑選這套卡其色的套裝;她大嫂曾經嚴厲批評過這套衣服,她還記得她說:「你穿上了這套衣服,保證沒有男人敢侵犯你,每個看到你的都會立正!」
原本她還以為這是正確的選擇,可是看到莊柏生似笑非笑的怪異表情後,陳玉欣感到後悔了。
莊柏生性傷到了她的自尊心,勉強地說:「沒有,我們走吧!」他紳士地扶住她的手肘,引導她向公司入口走過去,一邊又說:「你記錯時間了?還是因為塞車?或是公司臨時有事,所以來晚了?」他幫她列舉了幾個遲到常用的藉口。
「公司臨時有事。」陳玉欣說。
「很好的選擇!等一下你就這樣告訴我們總經理。他最討厭人家遲到耽誤他的時間,不過如果是為了公事需要,那就情有可原。」
「我真的是因為公司臨時有事,才遲到的。」陳玉欣認真地強調。
「我相信你。」莊柏生對她露齒一笑。「老胡!」
他跟警衛打了個呼招,就帶著陳玉欣到右側的川堂,按了上樓電梯。
說也奇怪,莊柏生簡單的一句話安撫了陳玉欣緊張的情緒,她好奇地探頭觀察在她左邊的辦公大廳——
一、兩百坪的面積,挑高的屋樑,寬敞明亮的空間設計,還有為數眾多的職員、客戶來來往往,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企業充滿了朝氣、有著蓬渤的生命力,一點也看不出來齊氏會因為營運不善瀕臨破產,陳玉欣覺得納悶。
進入電梯之後,她提出了她的看法。
莊柏生臉上閃過一抹狼狽,咳了幾聲說:「呃——這只是外表,你知道嘛……那個……充充場面,騙人的,呃……待會兒你看到了我們總經理千萬要記得,別跟他提起公司破產的事。」他神情緊張地交代著。
「為什麼?」她不懂。
「因為……我們總經理自尊心很強的,他一聽人提起公司破產的問題,就會內疚、自責,怪自己對不起公司,對不起公司的所有職員……呃……然後痛哭流涕,你曉得嘛!一個大男人在女人面前嚎啕大哭是很難為情的。」
陳玉欣沒辦法把莊柏生形容的齊銘跟雜誌上那個冷硬的男人連在一起。
「可是,我看過他的照片,他看起來很堅強、冷酷的樣子。」
「外表都是騙人的,其實他有一顆溫柔善感的心。」莊柏生擔心陳玉欣會把他那天為了得到她同情所編的謊言說出來,只好犧牲齊銘的形象了。
「真是看不出來!」陳玉欣皺著眉,難以接受齊銘是這樣的人!
「你不會那麼殘忍故意提起破產的事傷害他吧?」莊柏生緊盯著他,要求他的保證。
陳玉欣在他的注視下,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你是個善良體貼的小姐。」他鬆懈下來,開心地說:「那我們還等什麼?走吧!」
莊柏生隨意地跟劉漢妮揮揮手,不待她通報,就旋風般的拉著陳玉欣朝一扇緊閉的桃心木門走去。
齊銘望了望手腕上的表,微皺了眉,瞥視了昨天莊柏生帶來的文件,隨手拿了過來,帶著一絲不耐煩的眼光快速掃過文件中對陳玉欣的描述,他以不必要的力量翻開下一頁,一張黑白的畢業照飄落在桌面,他瞇著眼打量——土氣、不起眼的女人,這是齊銘對她的第一個印象。
這是陳玉欣大學畢業時拍的學士照,照片中的她擺著如坐針氈的僵硬姿勢,沒有佩戴眼鏡的雙眼略為呆滯地直視著前方,一頭長髮編成兩條粗大的辮子垂在胸前,對這樣的照片只有「乏善可陳」四個字可以形容,齊銘殘酷地下了評語。
不過……她輕輕開啟的嘴唇和微微上揚的嘴角,莫名地吸引住他的目光,心中突然升起一種熟悉的感覺,彷彿他們認識已久,他確知她是個愛笑的女孩,而現在她正要對他綻開一個他渴望已久的甜美的笑容——
齊銘甩甩頭,拋開這個奇怪的想法,她是怎麼樣的人跟他沒有關係,他不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笑容,他只想知道為什麼她堅持要見他?她會提出什麼條件?
「翡翠園」這個案子進度已經落後了,他只想快點解決土地的問題,好讓「翡翠園」的進度能按照計劃進行。齊銘不能忍受既定的計劃受到阻撓而無法完成。
「總經理,莊助理……」對講機傳來秘書的通告的同時,莊柏生已推開門走進辦公室了。
「我看到了。」齊銘譏諷地對秘書、也對莊柏生說。
莊柏生不為所懼地迎視他,偏著頭開玩笑地說:「我也看到了。」
齊銘拋給莊柏生一記警告,一雙黑眸略過莊柏生飄向站在他後面的女人——她看起來比照片的更拘謹、老氣,那副可笑的眼鏡醜化了原本就已相當平凡的五官,這一身穿著打扮,她以為自己是監獄的管理員嗎?齊銘難掩厭惡地瞇眼看她,正巧對上了她好奇的眼神,瞬間她臉上閃過多重的變化,旋即垂下頭迴避他的目光。
在她低下頭的前一剎那,為何臉上充滿歉意、羞愧,齊銘懷疑自己看錯了;他收回視線,瞄了莊柏生一眼,冷淡地說:「你們——」
「來晚了!」莊柏生接口說。「別以為我們有默契,這是他最常對我說的字眼。」他對低著頭的陳玉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