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像是讓人點醒,恍然大悟。對呀,就算是假冒的未婚妻又如何,只要婕兒能擒服郡王的心,說不定一受寵,郡王什麼都不追究了!
而且看樣子,公主急著抱孫,似乎也不計較婕兒「婚前」便努力的克盡郡王夫人的「職責」……
「郡王重承諾,只要他點頭成親,就一定會好好對待婕兒,為了你們母女好,叫婕兒想辦法拴緊郡王的心,讓郡王許婕兒生子嗣,聽明白了嗎?」
李三娘雖然有些訝然公主求孫若渴,可她明白這是她們母女倆唯一的機會。
雖然婕兒似乎只想離開郡王府,可既然公主是幫著她們母女倆,那還怕啥?
既然郡王是那樣一個重信諾與道義的男子,那麼這一點倒是可以利用……只要製造既成事實的話……倘若婕兒的肚皮再爭些氣,也許一切情勢都會不同。
為了她們母女一輩子衣食無虞,她想盡辦法也要讓婕兒攀上郡王。
對,比起母女兩逃出王府繼續過苦日子,不如堅持下去,讓婕兒冒充未婚妻到底!絕對要弄假成真!
「三娘聽明白了,請公主安心吧。」
* * *
李婕狠下心說要銷毀繡荷包,乘隙逃走,其實也沒那麼容易。
因為李婕發現,不只是她身邊隨時隨地都有幾名侍女以服侍的名義尾隨她,甚至是娘親身旁,也總有人伺候。想不驚動任何人,單獨行動不容易。
她本想說,用火燒燬,是最快最湮滅罪證的方法。可她既不能在外頭明目張膽的堆柴點火大肆地燒,她就只能在房裡用小燭火溫吞的燒。
但才稍稍點焦了荷包邊,那外頭侍女便立刻敏感地衝至李婕房裡,說是聞到什麼怪味,速度快的讓李婕差點來不及藏起荷包裝傻。
她想找機會靠近廚房爐灶,混水摸魚丟進爐裡隨便燒,又老找不到落單時間溜過去。
接著,她又想偷偷的在房裡動刀動剪,結果別說是找不到工具,她才一請侍女們拿傢伙來,侍女們便會乖巧的請她指派工作,說是不需要李姑娘自己動手。
「大戶人家還真是囉嗦!」心急如焚的李婕不免快抓狂。「你們就放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燒掉繡荷包是會怎麼樣啊?」
幾個晚上,她蓋著棉被,將枕頭想像成那個「頑劣」、「不通人情」、不肯答應她退婚、害她如今得這麼辛苦的蘭郡王,狠狠的打上它好幾頓,直到累壞為止。
好吧,不燒也成,至少先逃走……可是……
「唉,娘親最近身子似乎不好,還是等她精神好些再提出府之事吧。」
最後,她發現,她身邊唯一不會有囉唆侍女跟著的時候,便是她奉命陪伴在郡王身邊的時候。所以,雖然危險,她仍是隨時帶著荷包,準備伺機而動。
只是無論如何,她總不能大刺剌的在郡王面前,拿出荷包毀給他看吧?郡王還一直等著抓她把柄哪。所以,她要忍耐,忍耐……
在順利脫身以前,不論郡王如何懷疑她的來路、刁難她,她都得力圖鎮靜。
之前,郡王幾次要她次出荷包,她不肯,並且抬出公主撐腰,叫蘭郡王無功而返;後來,郡王好像也改變了策略,將目標轉為揪出她的真正身份。
他雖然懷疑她手中根本沒有繡荷包,不過,他也懷疑她並非如她自稱出身學士府邸。
起初幾天,她因為不適應訓練的苦日子,整日在他面前打小盹,學識不足又缺乏任何才能,讓他誤解當她只是個狡猾的小老百姓,冒名頂替學士孫女。
她的表現,讓他就是不相信她。先入為主的壞印象,難以改變過來。
所以,他想盡辦法要拐她說出真相。不管什麼答案,只要能找到李婕不適任郡王夫人的重大理由,他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逐她們母女出府。
這就是為什麼郡王幾次清楚表明他不想娶李婕,卻又默默接受公主每晚安排李婕留在他身邊服侍,無非是心懷鬼胎的等著算計李婕罷了。
久了,李婕也學會別搭理郡王。反正她明白自己原就不是他命中注定的對象,也不需要格外去討他歡心。
雖然她總會因為郡王過分迷人的風采,而不時的將眼光瞟往他身上;只是,一想到郡王對她不假辭色,她就立刻警告自己不許對那個討厭傢伙有好感。
其實,難得有機會能進到大戶人家的書閣,看到豐富藏書,倒是讓李婕開了眼界;畢竟她還算是不知名的李大學士之孫,沒一會兒就一頭栽進書裡的世界。
就像現在,她正待在郡王身邊侍讀,找了本書看,頗為自得其樂,甚至沒有注意到,蘭郡王已悄悄的走到她身後,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她的一舉一動。
所以,當此刻蘭郡王不知怎的,極為突然地霸道抽掉她的書時,她也全然沒想到郡王是否又想使計拐騙她,只是錯愕地看著他。
「雖然有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過你別以為,在我身邊侍讀,裝成看得懂字,或是拿些淺顯易懂的百家性、千字文來混水摸魚,我也會輕易承認你。」
他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在她面前晃著手中的書冊,不慍不火的告訴她:「再天真單純、美貌動人,其實卻平庸無能的女人,我沒有興趣娶進門。」
李婕微微一愣,覺得郡王這句貶大於褒的話是衝她直來,她不免有些光火。
「郡王的學識豐富,婕兒自歎不如,我也說過,認親不成,郡王儘管放我們母女走。現在是郡王與公主不放人,不是婕兒厚顏使賴。」
雖然她有些怕他,可是假如惹他動怒,他說不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趕她走,所以,平日總是避麻煩避得老遠的李婕,出人意料的任由自己脾氣爆炸。
「誰讓我娘親似乎挺中意你的?不過,要讓我娘知道,你只懂看些無聊閒書的話,想必會對你失望透頂吧?我就來看看,你會選什麼樣不入流的書?」
蘭啟陽打算讓她自慚形穢,知難而退,最好由她主動去向他娘親解除婚約,省得娘親日後在他耳邊囉唆。
於是他得意的翻過書面,念著他以為該是極不入流的書名。「瞧瞧,你竟然在看——『天工開物』……你當真看得懂?」
他語中不免透著一絲難以遮掩的訝異。
以為她看什麼看得這麼津津有味,結果,卻是他也覺得挺有趣、且認定一般女子連碰都不會碰的學術新知。
雖然只是一點點,不過他對她的聰明,確實有些改觀。
「是,也許這『東西』,郡王看不入眼,覺得只是有關農作工藝方面的雜書、閒書,可婕兒喜歡。如果郡王討厭它,乾脆就全部都賭給婕兒吧。」
這男人要找她麻煩也不用腦袋。想也知道,他自己的書房裡,又沒放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就算她想看閒書,也得找得到來看呀。
「為什麼喜歡看這種東西?」
「因為有趣呀。裡頭……」她輕瞥了他一眼,緩緩垂下臉頰。
「郡王盡可以取笑婕兒自不量力也無妨,既然總是只能待在家中……婕兒想東想西,作作夢,看看世界有什麼不同,總可以吧。」她也只能作夢而已。
這時代,對女人的束縛太多太多,讓自己遊歷於書中的新奇東西,可以讓自己過得快樂又方便。而且,爹也說,她的悟力算不錯……如果她肯認真的話。
「家中的紡紗機,還是我自己動手改的呢,稍微改變一下線軸排列的位置後,不但比往常的時間節省許多,產量也大上一兩倍呢。」
她有些驕傲的抬起頭,雖然是因為自己不想太過勞累才動手去研究的,不過,終歸是她的心血。
「你還真是個表裡不一,教人不能輕忽的女人。」首次,蘭啟陽正色凝望她,細細打量著,而後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看她模樣,明明像妖物一般美的惑人,看言行,會以為她是個只服從母命、懦弱無能的迷糊丫頭,可其實她卻是個認真而聰明的女人。
她不是時時刻刻都表現得精明幹練的那種強悍女子,卻樸素內斂,是偶爾偶爾才適時適度的稍稍展露她那令人吃驚的才能。或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吧。
所以,初次見面,他從她身上感受到那份悠閒感,就是如此吧?不用去汲汲營營的追求什麼,或是執著強求有所得。無慾無求,悠遊自得。
她所選擇的生活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吸引了他。
從來一直強迫自己必須比誰都強,脫離優秀高傲父母的陰影,好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蘭啟陽,一瞬間,好像感覺她身邊,又開始吹拂著叫人舒適的涼風。
他只是這樣靜默的看著她,一個表情,一個動作,漫無目的的任憑時間流逝,生平第一次,他覺得,什麼也不做,也是很愉快的事。
生活也許需要立定一個讓自己努力的目標,可是也需要給自己喘息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