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胡信民什麼人?」傅希敏首先開口打破僵局。
「啊——只是朋友。」龍雁不想解釋她根本沒見過胡信民,這姓傅的女人東問西問的,遲早她又要繞到自己是來度假的話題上,少不得又要惹來她一副看人笑話的眼神。
「有急事啊?跑這兒來找他!這裡可不比平地。」
「計程車司機說只要沿著這條小路往上走就能找到,到底是不是這樣?」龍雁刻意把話題岔開。
「是這樣沒錯,不過天都黑了,你又是個女的,走在這黑漆漆的森林裡不怕嗎?為什麼不在市區住一晚明早再上山?」
「你不是也一個人在這兒晃來晃去的?」龍雁懶懶應道。
「你怎麼能跟我比?一點防身能力都沒有的城市佬!」
龍雁皺眉。
「怎樣才算有防身能力?」
「哎呀!跟你說也沒用!本來想下山去找關強的,我看還是先帶你去找胡信民,順便可以看看我的丁大哥。」這是她們見面後傅希敏首次出現的笑容,連龍雁這個對美幾近遲鈍的人都看癡了。
「誰是丁大哥?」
「丁漠啊!」傅希敏的笑容說收就收。「你不需要對他太注意,因為他只對我一個人好。」
「是你男朋友?」龍雁問。
「我十歲時就決定他是我未來的老公,任何女人都搶不走的。」她用眼神警告龍雁。
「我對男人暫時沒太大興趣,尤其是別人的男人。」
傅希敏滿意地點點頭。
「很好,這樣我也不會找你麻煩——你叫什麼名字?」
「龍雁。」她說,聽見肚子發出更大的聲音。
龍雁的臉整個垮了下來。
「不會是這裡吧?」
「什麼意思?」傅希敏不解地問。
「這——這是胡信民住的地方?我想你搞錯了。他的名字是這麼寫的,胡說八道的胡,沒信用的信,斯騙善良人民的民——你——確定他是住在這裡?」
「你解釋名字的方式好奇怪。」傅希敏皺眉看她。「他這一陣子的確是住在這裡。難不成你認為這個總人數加起來不過十多人的山裡會有兩個胡信民?」
「可是——聽說他住在一間小木屋裡——」龍雁喃喃道。
傅希敏指指前頭。
「是木頭屋子沒錯啊!怎麼回事嘛?還差幾步路就到了,你卻反而癱在這兒不走。」
走?她怎麼還有力氣走下去!
眼前的木頭房子簡直比古跡還破爛,木頭東補一塊西補一塊不說,還是那種潮濕,長著不知名蕈類的木頭,屋內的微弱燈光由牆上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縫隙照出來,龍雁幾乎可以想見它的通風是多麼良好。
屋外也沒有什麼小河,只有腐臭的落葉覆蓋整個地面。在夜裡,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陰森森的,哪裡有什麼詩情畫意可言?
旅遊圖片中的美景一一破滅,龍雁開始回想自己在大學時代是否曾跟胡美琦結下樑子,否則胡美琦幹嘛這麼誆她,讓她辛辛苦苦從南部跑到這兒來「度假」?
「龍雁——」
「你該叫我龍姐。」龍雁心不在焉地糾正她。
「你看起來跟我一般大。」
「胡說!我去年大學畢業了——你還在念高中吧?」
傅希敏吐吐舌頭,繼而又說:
「那你究竟還要不要去找你的胡信民嘛?不走我可要自己去了。」
是啊!再怎麼樣她也得去見見胡美琦的二哥,跟他要點東西吃,然後——也許在這兒住一晚,明天天一亮找個借口離開。這地方一點也無法引發她度假的興致嘛!
龍雁正掙扎著想站起來,忽然前方的木屋門開了,一隻垂耳朵的狗衝出來,後頭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他——就是胡美琦的二哥胡信民嗎?
她還沒時間多想呢!傅希敏已經邁開修長的雙腿跑過去,口中直嚷著:
「丁大哥!丁大哥!有個女人說要找胡信民哪!」
才想站起來的龍雁又跌坐回原來的石頭上。眼前的男人不知怎麼的令她有一種想立刻躲起來的衝動。
為什麼有這種感覺,她也無法解釋。這人雖高,也不過跟她大哥一般高;雖面無表情,看起來還不及她大哥兇惡。但是由於她從不以為一個人的外表有什麼重要,是以任何人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感覺;只有今天,這一刻,她覺得——有點怕他,怕這個被傅希敏稱做丁大哥的人。
垂耳朵的大黃狗,正熱情地蹲在龍雁身邊舔她的臉;一向酷愛狗兒的她恰好需要這樣的打擾來幫助她忘卻見到那人所產生的緊張感,於是她開心地抱著大狗和它逗玩起來。
「哈!別這樣,我的臉很髒的。」龍雁被狗撲倒在地,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暫時忘了她目前的處境。
「阿胖!坐下!」
那人簡單的一句話,既非吼叫,命令意味也不濃;狗兒和龍雁卻不約而同立刻坐好。他們整齊的動作引來傅希敏一陣狂笑,連那個叫丁漠的男人都揚起了眉毛。
傅希敏似乎笑得停不下來。
「你看見沒有?他們的動作好一致喔!真是太好玩了。」
丁漠轉頭看傅希敏,微微蹙眉。
「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頭幹什麼?」
傅希敏極力止住笑。
「關強說今天回來,我想到山下去接他;沒想到遇上這個人。她說要找胡信民,我怕她找不著,所以就陪她來了。」
「這麼晚了你不該瞞著你爸媽一個人亂跑。」丁漠揉揉她的頭髮。
「你怎麼知道我是瞞著爸媽的?」傅希敏撒嬌地問。
「因為你爸媽絕不會答應你這個時候下山接人的。」他說完又轉向正在偷偷跟阿胖眉來眼去的龍雁。「你要找胡信民?」
「嗯,請問他——他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該死的胡美琦!說不定這會兒她得跟兩個男人住了。
丁漠看了她半晌,開口道:
「他本來是住在我的屋裡,但今天一早已經離開了。」
「離——離開了?這是什麼意思?他還會回來吧?」龍雁問,其實心裡已經知道答案了。真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她有預感這次的旅行會倒楣到底。
果不期然,丁漠搖搖頭。
「他的研究已經到一個段落,短期內不會回來了吧!——你是他的朋友,他難道沒通知你?」
龍雁也搖搖頭,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辦。胡美琦的二哥不在這裡,她不能留下;要離開的話,時間又已經這麼晚了;就算她摸黑下山,也許也沒有車可以載她到市區。
「胡信民走了?怎麼沒跟我打個招呼?」傅希敏皺眉。
「他一早離開的,你還在被窩裡睡大頭覺呢!」丁漠說。
「那她怎麼辦?」傅希敏指著龍雁。
「你先回家,免得你爸媽擔心,至於她——我自會安排。」
「你怎麼安排?我可不准她跟你住,我也不准你自己送她下山。」傅希敏看了龍雁一眼,當她不存在似地說。
龍雁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與自憐,她摟過狗兒阿胖,把臉埋在它鬆軟的毛裡。
好溫暖,像家裡的被子一樣,她好想回家躺在她的床上睡個香香的覺。
這一幕丁漠全看在眼裡,他揚了揚嘴角,對傅希敏說:
「我說過我會安排,你只要乖乖聽父母的話就夠了,操這麼多心幹什麼?」
「你這麼說我好像我是三歲小孩子似的。」傅希敏直跳腳。
「你雖不只三歲,卻絕對還是小孩子。快回去吧!聽話。」
「不!我不要,除非你先讓我知道你打算怎麼安置她。」傅希敏又指向龍雁。
龍雁忍不住抬起頭。
「你們不用安置我,我自己會照顧我自己。」
「你聽到了,丁大哥!她說自己會照顧自己,不用我們操心。」
「阿敏!——」丁漠蹙眉。
「阿敏!你又給丁漠找麻煩了?」
另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三個人同時回頭,丁漠甚至露出罕見的笑容說:
「放假了?」
山下走上來一個斯文瘦長的年輕人,正面露微笑,一口皓齒甚是好看。
「本來該早點就到的,跟同學聚餐,耽誤了些時間——怎麼?阿敏又在煩你了?」
「關強!」傅希敏走到年輕人身邊瞪著他。「你究竟站在哪一邊?居然幫著別人說我。」
「我當然是站在你這邊,」叫關強的年輕人笑著對傅希敏說,然後看向龍雁。「這個小姐是——」
「她來找胡信民的,」傅希敏搶著說:「就是前一陣子在丁大哥這裡替他看房子,順便做一些研究的那個人;可是他今天一早已經走了,我正在和丁大哥討論如何安置她。」
丁漠苦笑著對關強說:
「其實沒什麼好討論的,你還是先帶阿敏回去吧!這裡我會處理。」
關強笑著點頭,不顧傅希敏的掙扎拉起她的手說:
「我們先走了。」
「不行!不能讓那個女人住丁大哥這裡;她可以到我們家去。」傅希敏一邊說一邊試著甩開關強的手。
「我們家哪還有地方安置人家?丁大哥已經說了他會安排,我們走吧!你在這兒只是耽誤別人的時間。」關強說著強拉她往左彎。傅希敏家離丁漠住的地方大約四、五百公尺遠,在這個人煙稀少的山區算是「近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