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懂,何以見得黑白兩道都會插手?」
「這麼簡單的事你都不懂?你想想,江湖上多的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分屬黑白兩 道,官府的告示這麼一貼,『黑』的那一方肯定是見錢眼開,為了重金哪裡還顧得了江 湖道義?自然是想盡辦法捉人領賞金了。至於『白』的那邊更是義不容辭了,他們以正 義公理的一方自居,絕不可能任由那夜盜姦淫擄掠卻不予理會的。」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還有點道理。」
「什麼有點道理?根本就是太有道理了。」那人得意洋洋。「照我這樣推斷,要不 了多久,那千面夜盜便會落網,就是不知道領賞金的是好人,還是壞人了。」
「小——公子!」見楚夢月壓根兒就沒在吃東西,鵲兒擱下手中的饅頭,扯了扯楚 夢月的衣袖。「你在發什麼呆啊!動都不動一下,不會是太累,所以睡著了吧?」
幾聲嚷嚷就結束了楚夢月一番竊聽,不過她大致也聽得很完整了,所以沒什麼留戀 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食物上。
「啊!」楚夢月回過神拿起筷子,隨即雙眼圓睜地又放下了。「你也太誇張了!
才這麼一眨眼的工夫,你就——你這麼小的個子究竟把東西都吃到哪兒去了?」她 說著,氣虎虎地拍桌子。
鵲兒看著桌上幾乎已經全空了的碗盤,委屈地看了楚夢月一眼。
「走了這麼遠的路,午飯又沒有吃,人家很餓嘛!」她說著,趕忙抓起方才擱在桌 上的饅頭。
「我也一樣走了很遠的路,我也一樣沒吃午飯!你餓,難道我就不餓嗎?你這丫— —」
「我是書僮,書僮。」鵲兒提醒她。
「你這做書僮的,只顧自己吃飽,那我呢?我這做公子的,難道就該挨餓?」
楚夢月咬牙問。
「人家以為你不想吃嘛!你坐在那兒那麼久,連筷子都不動——」
「我在偷聽——」發覺自己幾乎是在吼叫,楚夢月清了清喉嚨,並降低了音量。
「我在想事情,想事情嘛!你就不能多少留點東西給我嗎?」
「別這麼大聲,大家都在看我們了。」鵲兒左顧右盼。
「看又怎麼樣?你吃東西像餓死鬼投胎都不怕人家笑了,讓他們多看幾眼也不會少 塊肉。」
這明顯是在嘔氣嘛!嘟著張嘴還撇過頭去,一副大小姐模樣,壓根兒就忘了她現在 是個翩翩美公子。
於是,鵲兒安撫地拉拉她的衣袖,壓低了聲音說。
「對不起啦!小——公子,是鵲兒不好,多吃了點飯菜,下次不敢了嘛!大不了再 讓店小二送一些來,你就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再讓店小二送一些來?」楚夢月咬牙道:「你以為不要錢啊?現在可不比以前了 ,出門在外,不省吃儉用怎麼行?」
鵲兒一聽睜大了眼睛。
「小姐——不,是公子,公子沒有帶盤纏銀兩就離家出走了嗎?」
「帶的不多。」楚夢月說。「我既不能向帳房拿錢,又沒有時間拿珠寶首飾去賣, 還帶著你這個愛哭又會吃的傢伙,所以要盡量省著點用,知道了嗎?」
鵲兒點點頭。
「知道了。」她低聲說。
「知道還不快拿來?」
「拿什麼?」
「你藏在背後的饅頭。」楚夢月嚷。
☆☆☆
楚夢月吃完剩下的半個饅頭並喝了六杯茶,然後神秘兮兮地對鵲兒說:「你知道剛 才鄰桌兩個人在談論什麼嗎?是千面夜盜耶!」
「那是什麼東西?」因為半個饅頭被搶走,鵲兒到現在都還心有不甘。
「是個不是東西的大壞蛋。」興致勃勃的楚夢月和眼睛已瞇成一條線的鵲兒形成了 強烈的對比。「聽我說,鵲兒,現在我們最欠缺的就是盤纏,而官府為了抓拿千面夜盜 懸賞了重金,如果我們逮著了那傢伙,那一大筆賞金就屬於我們的了,千兩黃金耶—— 喂!你再打呵欠我就要揍你了。」楚夢月嚷著,還伸手戳了戳鵲兒。
「我在聽,我在聽嘛!小姐——」
「是公子,『孟』公子。」
「夢公子?」鵲兒為這怪異的稱呼皺起了眉。
「是這個『孟』!」楚夢月用手在桌上寫著。「現在開始我就是名為『孟月』
的公子哥兒,而你是書僮小鵲,別忘了。」
鵲兒無奈地點點頭。
「好,公子就公子吧!那麼請公子原諒小鵲無禮,我覺得你真正欠缺的不是盤纏, 而是腦袋瓜子。」
楚夢月張大了嘴,半晌後才鼓起雙頰。
「你這是在說我笨嘍?」她問。
「小——公子,您也不是真的沒有腦袋瓜子,只是太少用它了。」聽起來不像,但 鵲兒的確是在解釋。「我們主僕倆手無縛雞之力,怎麼可能逮住那個什麼盜的?
簡直是異想天開嘛!」
「是千面夜盜。」楚夢月沒好氣地告訴她。
「那麼小——公子,您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何方神聖?」
「你一定得叫我『小公子』嗎?」
「對不起,小姐小姐地喊久了,一時之間很難改過來。」
楚夢月白了她一眼,但注意力隨即又拉回她感興趣的話題上頭。
「我當然知道那傢伙很難纏,否則官府又何至束手無策,只得貼告示懸賞重金抓拿 他?」
「那你還傻傻地想——」
「就是傻傻地才好。」楚夢月居然說。「我們一點兒功夫也不懂,如果再裝得傻不 隆咚,那麼大家就會對我們倆失去戒心,千面夜盜也一樣。說不定他會自個兒來找我們 ,向我們吹噓他就是紅透長安城的夜行大盜,這不就逮住他了嗎?你瞧,根本就不費吹 灰之力。」
「我看你用不著裝就已經夠『傻不隆咚』的了,那千面夜盜又不是白癡,怎麼可能 自個兒來找你,還讓你這樣的傻瓜逮住?」
「喂!」楚夢月聳起眉,幾乎要站起來插腰大罵。「你究竟記不記得你是我的書僮 ?居然一次又一次說我傻。」
「對不起!小——公子。」鵲兒苦著臉道歉。「但是你的想法完全偏離了現實,身 為書僮的我有責任點醒你。」
「我的想法有什麼不對?長安城裡有誰不覬覦那筆豐厚的賞金?」楚夢月理直氣壯 的。
「只有那些功夫了得的才有膽子覬覦吧?」鵲兒搖頭歎息。她忽然間領悟到自己是 倆個人中唯一具有理性的人,如果不能說服小姐打消這個荒謬的念頭,她們倆也許再也 回不了銀月山莊了。「算了吧!小——公子,要銀兩我們可以回莊裡拿,何必冒這種險 呢?再說長安城何其大,人又是何其的多,再加上那夜盜的真面目無人知曉,就憑我們 倆個柔弱女——呃,柔弱公子哥兒要怎麼逮住他去領賞金?你還是快醒醒——」
「我本來就是醒著的。」
「鵲兒的意思是小——公子你得快恢復理智,別再作白日夢了。」
「我看作夢的是你才對!你什麼時候聽說過離家出走的人還回家去拿錢的?這麼丟 臉的事我哪做的出來?呆子!」楚夢月壓低了聲音嚷。
「那我們別離家出走不就得了?」鵲兒道:「我們這就趕回莊裡,莊主頂多以為我 們貪玩溜進城裡去,大不了罰我們一餐飯不吃,反正我們剛剛已經吃過了,餓一頓也沒 什麼關係——」
「什麼叫吃過了、餓一頓也沒有關係?我只吃了半個饅頭、喝了幾杯茶水啊!」
想起被一掃而空的晚餐,楚夢月就有氣,然而,叫她更氣不過的是,這丫頭到現在 都還搞不清楚狀況。「我再說一次,我們不會回去了,知道嗎?我絕不會乖乖回家去, 然後等著三哥隨便找個人把我嫁了。」
「莊主怎麼會隨便就把你給嫁了呢?」鵲兒皺眉說。「你是莊主的寶貝妹妹,他一 定會替你找個體面而且門當戶對的夫婿,這點你根本就用不著擔心嘛!」
楚夢月瞪她一眼,接著揮揮手道:「不跟你說這個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那我們到底要不要回銀月山莊?」
「要我說幾次啊?絕、不、回、去!」楚夢月一個字一個字道。
鵲兒長歎一聲,又一聲,直到楚夢月用手掐她的腿才停住。
「不回山莊,我們又能上哪兒去呢?」又變回可憐兮兮的鵲兒了。
「我要帶著你去找大哥和二哥。」楚夢月說。
「大老爺和二老爺?」鵲兒張大了眼睛。「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不是嗎?」
「皇上命他們戍守邊疆,離這裡應該是有段距離吧!」
「這可不是『有段距離』幾個字就能形容的,小姐!」嚇壞了的丫鬟完全忘了她的 偽裝。「鵲兒雖然傻了點,但也不至於邊『邊疆』有多遠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楚夢月吃了一驚。鵲兒這傻丫頭真的知道?她自己都不怎麼清楚呢!
「這——少說也要走個十幾二十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