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管?」小勾呢喃。對啊!李總管,就是他,十年前他就在狄家莊,一定知道所有的事,她怎麼會把他給忘了呢?
※ ※ ※
結果小勾被安排在膳房工作,回到狄家莊已經是第二天了,她還是沒有什麼機會可以和李總管詳談。事實上她對於能從李總管口中問出些什麼也沒有太大把握,畢竟他跟著老夫人這麼多年了,老夫人不要他說的事,恐怕他是一個字也不會多說的。
傍晚了,晚餐已經準備妥當,小勾把最後一道菜送上桌子,回到膳房正想喘口氣,卻聽見膳房裡另外兩名丫鬟似乎為了什麼事在爭執著。
「還是你送去吧!昨天是我送的啊!」
「話怎麼能這麼說?前些日子你受了風寒,飯菜幾乎都是我送的,你忘了嗎?
「「我知道,但是--今天還是你送過去好不好?昨兒個他又大發脾氣,把碗盤朝著我扔過來,真把我給嚇壞了。」
「哎呀!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怎麼你還不能習慣呢?」
「這種事怎麼會習慣呢?每天到了送飯菜的時候我都緊張得像要病了。」
「怕也得去啊!誰教我們是下人,又被分派在膳房做事?快送過去吧!要是送遲了,讓老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在膳房的又不止是我們,還有小勾不是嗎?為什麼她就不用給莊主送飯?」
莊主?小勾在門外一驚,片刻間便下意識地做了反應,她微笑著走進膳房。以-無所知的口吻對她們說:
「怎麼了?兩位妹妹,可以休息準備吃晚飯了啊!」
「你先吃吧!」其中一個苦著臉回答。「我們還有事情要忙。」
「還有事?要不要我幫忙?兩位妹妹千萬不要客氣,我很樂意的。」小勾道。
兩位丫鬟對看了一眼,似乎無法決定該如何回答。
於是小勾又說:
「我們一塊兒在膳房做事,你們的工作就是我的工作嘛!你們這麼為難,是不是因為我才來,怕我做不好?」
「不是的。」那兩個人一起搖頭,其中之一並且開口道:「沒有其它工作了,我們只是要送飯給少主人。」
「哦?那麼我來送吧!」小勾微笑。「我是新來的嘛!什麼都得學著做才對。」
「這--」
「兩位妹妹別擔心,只是送飯而已,難不倒我的。」小勾說著端起爐灶旁的盤子。「哪,告訴我該把飯菜送到哪兒去,再遲可要挨老夫人罵了。」
※ ※ ※
小勾的心情很難描述,終於要見到狄劍飛了,她不曉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是肇因於期待,還是過度的緊張?
十年了,他變成什麼樣子?老了?丑了?還是根本就和從前一模一樣?見了面她又該說什麼?他對她而言不再是一個叫狄劍飛的朋友,而是莊主,既然身份如此懸殊,也許她根本什麼都不該說。
她只是來弄清楚一切事情的,完全是出於好奇,一旦她明白狄劍飛何以未成為狄家名副其實的掌控者,她便會回到膳房,安分地做一個丫鬟並等待姊姊回來給她一頓罵。老天爺!真不敢相信她把姊姊扔在山上,只為了狄劍飛,那個曾經背棄她的臭男人。
就在胡思亂想中,小勾已經來到了丫鬟說的房間,它位於狄家莊的最裡面,是十年前沒有的一棟建築物。狄劍飛住在這兒嗎?為什麼?他應該跟妻兒一塊兒住在主屋才是啊!
小勾靠近屋子,心底的謎團愈滾愈大,心跳也跟著愈來愈怏,她深呼吸讓自己鎮靜下來,卻在這時候發現了一件怪事。
屋子裡沒有燈光,黑漆漆的,一點也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是不是她們弄錯了?狄劍飛真的在這個地方嗎?小勾疑惑地緩了緩腳步,片刻後再度往前走,她是來送晚飯的,任務沒有達成可不能作罷。
站在門前,小勾遲疑地敲了敲門。
「莊主,我--我替您送晚飯來了。」對了?為什麼他不到廳裡一塊兒用飯?
要派人替他送來,難不成是病了?
沒有得到回音,於是她又敲了次門,再次開口道:
「奴婢替莊主送晚飯來了,可以進來嗎?」
還是沒有回音,小勾皺了皺眉,伸出手去推門。門應聲而開,裡頭一片漆黑,可以說伸手不見五指,小勾不禁卻步了。
怎麼辦?她想著,該進去嗎?進去把燈點燃,然後看看狄劍飛究竟在不在裡面?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小勾端著盤子往裡頭走,誰知一隻腳才踏進門檻,從漆黑的房裡傳來嚴厲吼叫聲。
「出去!用不著送飯來,我不想吃。」
小勾嚇了一跳,幾乎將手中的盤子給摔在地上,然而她也在那一剎那聽出來了,那是狄劍飛的聲音,的確是他的聲音沒有錯。
她繼續朝裡走,並摸索著找到桌子,放下盤子,取出火石點燃了油燈,憤怒的咆哮聲則在這時候再度傳來。
「叫你出去你沒聽見嗎?把飯一塊兒端走,我不吃!」
「人是不能不吃東西的。」小勾道。
狄劍飛半坐在床上,上半身隱藏在半透明的簾幕之後,她只能在昏暗的光線下看見他的雙腳。
「你是誰?敢這麼大膽對我說這種話?」像冰一樣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我是小勾。」她沉穩地回答。「你還記得嗎?十年前我們曾經是朋友。」
※ ※ ※
月眉的腳依然一觸即痛,她靠坐在床上,心理咒罵著魯莽的妹妹小勾。
她怎麼能就這麼把她丟在這兒?到底有什麼天大的要事迫使她把姊姊丟給一個陌生人而獨自趕回狄家?
因行動不便而被留置在這兒令月眉感覺非常不自在。昨天一整天,除了早上對她解說小勾先行離去的消息,袁孟揚幾乎不曾對她說過其它的話。他打水給她洗臉,為她張羅飯菜供她食用,然後便一直在外頭劈柴,甚少踏進房裡一步。
就像方纔,他替她送來晚飯,囑咐她快吃,然後又搬來一個大木桶,並在裡頭倒滿了熱水。
「這個是--」月眉不解地看著木桶。
「給你清洗用的。」袁孟揚回答。
「清洗?」月眉瞪大了眼睛。
「昨天你昏倒在泥地裡,手腳和衣裳都髒了,難道不想稍做清洗?」水桶就擱在床邊,袁孟揚用手試了試水溫。「以你現在的情況是有點不方便,你就盡量試試吧!至少把臉和手腳洗一洗,那會舒服多了。」他難得地說了一大串,也不等她回答便出去了,還替她緊緊關上了門。
有熱水可以洗淨身子,月眉愈想就愈覺得那真是件舒服的事,但是可以嗎?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腳上裡著草藥,外頭還有個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男人?
月眉很猶豫,熱水在眼前冒著煙,把她的矜持和遲疑一點一點給遮蓋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水,掙扎著向木桶靠近,接著又碰了碰水。唉!能洗洗身子該有多好,她渾身上下可真是髒透了。
終於,月眉決心善加利用這個機會,否則萬一她的腳傷一時片刻還好不了,豈不是有好些天都要這麼髒兮兮的?她可受不了。
心意已定,月眉望了望關著的房門,取出隨身帶著的手巾放到水裡沾濕,用來擦著臉和手,溫熱的手中拂過肌膚,月眉不禁喃出一聲舒服的輕歎。這清爽的感覺太好了,她想,隨即繼續沾濕手中擦拭自個兒的頸子和手臂。
露在外頭的都擦拭過了,包裡在衣裳裡的可還沒有呢!盯著那麼大一桶熱水,月眉開始解開腰帶,鬆了外裳,用沾濕的手中清潔自己的身子,接著還試圖再往桶子靠近,把沒有受傷的腳泡入溫熱的水中。
好棒,真是太棒了。月眉露出微笑,彎下腰把水輕輕潑上她的臉、她的手,甚至她裸露大半的胸。
也許是心情太輕鬆了,月眉沒有注意自己因過度屈身而逐漸失去了重心。等她發覺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身子搖搖欲墜,接著整個人向水桶撲去。
袁孟揚在外頭將劈好的柴綁成一捆一捆的,忽然聽見一聲尖叫,然後是重物撞擊地面以及水潑出來的聲音。他倏地起身,跑至門邊開口問:
「你怎麼了?沒事吧?」
門那頭沒有回應,於是袁孟揚把耳朵靠向木門,聽見了低泣和呻吟的細微聲音。他緊張了,輕拍門板再度問:
「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你說話啊!告訴我你很好?」
依然只有啜泣聲而沒有答案。
袁孟揚雙手擱在門上,一咬牙使勁推開了房門。
第五章
燈火忽明忽暗,站在桌前的小勾感覺自己一顆心也像這火光一般不安地上下躍動。從她說出自己是花小勾已經過了好半晌,房裡忽然一片寂靜,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小勾也不曉得自己該怎麼接下去,她已經表明了身份,而對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他忘了她了嗎?他根本已經不記得她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