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應承關簡短回道。
「哎呀,原來是二嫂呀,你好、你好,我叫童玄瑋,叫我童就行了。」童玄瑋熱絡地朝杜小月伸出友誼之手。
「你也好……」杜小月遲疑地回握住童玄瑋的手。
「你什麼時候也和Archer一樣擁有特殊能力,會從人的臉上看字?」
童玄瑋搖頭如博浪鼓,「我不是從她臉上看到字,別把我和那位該拖去解剖研究的怪眙相提並論好嗎?」他沒好氣賞了應承關一記白眼。Archer根本沒資格列為正常人好不好!
「那麼你又是從哪裡看出她是二嫂?」
「只要和你手牽手的女人就是二嫂呀!」童玄瑋說得理所當然,若此刻應家其他兄弟也在場,必是點頭如搗蒜,附和他的論點--依應承關的「純情」程度,手牽手已經算得上是親密之舉,更何況眼下那女人是整個撲在他懷裡。
「別胡說。她是我同事,杜小月老師。」應承關簡單介紹,又轉朝她輕聲道:「你要不要坐下來喝杯茶?」
聞言,杜小月才發現自己是用多不合宜、多大膽的姿勢纏繞在應承關身上。她一驚,連忙鬆開雙腿跳下頎健的身軀,臉紅得足以燙熟一鍋蛋。
杜小月結結巴巴地為自己的行為辯解:「我、我是因為聽說應教官家裡養了一頭猛獸,所以才會被突然撲過來的黑影嚇到……後來一直僵著沒下來是因為……我這輩子沒嘗過從一百九十四公分的高度來看東西的感覺!」好,就用這個借口!
「你真的很嬌小耶。」童玄瑋雙手慵懶地插在長褲口袋中,隨便一站就用身高壓死她了。「依我目測,不到一百五。」
杜小月仰著臉才能瞪視到童玄瑋,又是一個死巨人!
突地,她露出甜笑,坐在沙發上,開始為那只被纏成球狀的赤褐兔子解開身上層層的保鮮膜。「你還記得是誰把你綁成這樣的吧?」
兔子的長長雙耳竟然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上下晃動了數下。
「那麼,你想報仇嗎?」她又問。
兔耳晃動的弧度越來越大--彰顯著它的迫不及待。
她像在拆卸禮物包裝紙一般,「好,只要我一喊『關門、放兔』,你就衝出去報仇。」
「二嫂,你別這樣,你我無怨無仇,今天又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別、別再拆了……」童玄瑋一步一步向門外退,很窩囊地揪住應承關背後的襯衫。
杜小月沒發覺到兩個男人眼中閃耀著只有彼此才懂的默契,在她完全解開兔子的束縛,準備吟念驅使惡兔咬人的指令:「關門--」
一人一兔同時抬頭,一個等著看好戲,一個等著尋仇雪恨,可是映入他們眼簾的,卻是因失去兩具挺傲身軀而顯得空蕩蕩的客廳……
第六章
大樓的中庭花園裡,幾盞暈黃色澤的燈光投射在步道上,一旁造景用的噴泉流水聲在高樓的圍繞下沉沉迴響。
童玄瑋摘下金框眼鏡,坐在噴泉邊,避開燈光來源,夜色籠罩在他週身,只有嘴裡叨著的香煙正燃起星亮的紅。
黑幕停駐在他的臉龐,輕而易舉地與五分鐘前的「童玄瑋」產生天大差異--一個是愛笑逗趣的童玄瑋,一個卻是最最真實的他。
應承關站在他身旁,眼光卻不由自主望向自己居住的樓層。
「別擔心,那女人不會趁你不在時離開,她的長相一看就知道是乖寶寶型的,說不定她現在在幫你打掃房子呢。」沉默許久,童玄瑋一開口就說穿了應承關的掛念。
「你故意順著她的威脅恫喝連帶將我拖出來,有什麼話要單獨跟我說?」
童玄瑋輕呼一口,吐出白霧。「外頭真冷,我本來是打算等你回來後將那只死兔子教訓一頓再跟你聊些事,沒想到你帶了一個女人回家,害得我必須窩在戶外打著冷顫和你聊天。」
他頓了頓,勾起笑弧,緩緩念出自己閒到發慌時隨手調查的資料。
「杜小月,如果我沒記錯,這個名字就是那天化文少東婚宴的伴娘,正巧也是他的前任女友……以及那天你陪著喝了一整晚酒的女人。」他的神情看來還不準備聊正事,「要不是熟知你的個性,我會以為你對她念念不忘,刻意去找她咧,現在正好,她自己送上門來。」
「這不是重點。」
「這當然是重點,要不是我將你攆出應氏,你哪有機會與她在『振道』重逢?如果以後她真不幸進了應家門,記得包個媒人禮給我,二五八萬就好,我不貪心的。」獅子大開口的人還不斷強調自己的善良知足。
「你想太多了。」
「人都帶回家了還狡辯?」童玄瑋取笑著他。
「我所謂的想太多是指--我不是被你攆出應氏,我是自己要走的。」
「無論過程如何,總之,你離開應氏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我,所以媒人紅包別想賴噢。」
應承關收回視線,「玄瑋,兄弟這麼多年了,你有話就直說吧,拐彎抹角不是我所認識的你。」
童玄瑋沉笑,果然是兄弟,心裡在想什麼都瞞不過彼此。「記得我跟你提過,下一個必須離開應氏的人嗎?」
「Archer。」
「但,他的秘書太麻煩了。」童玄瑋拈熄香煙。
四個月前,童玄瑋在應氏演出一場竊賊入侵的戲碼,目的是在於應家四公子Archer所掌管的國外部機密資料,另一方面也是故意想和統領應氏保全部的應三公平應御飛交手一回。
原因無他,只想挫挫應御飛的自信心,其中並無太大冤仇,純粹惡作劇的成分更多些。
但童玄瑋計畫中到手的資料卻在Archer秘書的纖纖玉手破壞下,一切全做了白工。
「你是指即將成為應家媳婦的齊秘書?」
再過兩個月,Archer和齊娸將舉行訂婚典禮,自從齊娸確定逃不過被婚戒套牢之日起,應家老頭子應漢升每天都開心得又叫又跳,好像要成為新郎倌的人是他一樣,而Archer與未來的應四嫂也開始忙碌地籌備婚禮。
「她怎麼不學學一般的花瓶秘書,有空就在辦公室賣賣風騷、釣釣頂頭上司,偏偏擋在我面前礙了我的事。」
「她是在保護Archer。」
「是呀,她在保護她想保護的人,而我正在傷害她想保護的人,立場不同。所以……我希望她能『暫時』沒辦法保護Archcr。」童玄瑋抬起眼,望著應承關。
「什麼意思?」應承關皺起眉。
「攆走應四之前,要先攆走齊娸。」
「玄瑋--」
「放心,殺人放火這種事有違我的道德觀,我也不想一輩子背負良心的苛責,我只是要她和Archer產生一些小小的誤會,或許……就像三年前我挑撥應滕德和君清晏一樣,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童玄瑋揚起輕笑,神情卻帶著教人識不清的悵然,他在這場遊戲中所得到的樂趣近乎零。
夜色有些灰蒙,缺月隱沒在雲際。應承關知道,這一夜過後,他將被捲入同樣的漩渦之中,再無法脫身。
「承關,說真的,我很害怕……我已經快要弄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我是那麼想扳倒應氏,卻又投注下所有的心力在替應氏賣命賺錢;我是那麼的恨應家,卻又和你們情同手足,奢望著與你們一樣……」童玄瑋閉上眼,緩緩吐露著他的迷惘。
人前人後,他擁有兩張臉孔,本該區分得清清楚楚,但那條區隔兩者的界線已經變得好模糊,模糊到連他都無法操控……
他恨應家人,卻同時又恨自己不是應家人。
應承關的大掌拍落在他肩胛,「事實上要看開這一切很簡單,只在你的一念之間……或是有人狠狠敲醒你的腦袋。」
童玄瑋無語,只是微微咧嘴,算是給了應承關一個笑。
「你上去吧,那女人還在等你。」
「你呢?」
「我想單獨靜一靜。」
「有時候不要自己獨處才好,孤單會傷身。」應承關意有所指。見童玄瑋又在掏煙,他補充道:「還有,少抽點煙。」
童玄瑋撇撇唇角,「狂抽煙可不是你們應家人的專利。」
應承關的回答是朝他背脊賞了一記拳頭,換來他的嘻笑痛叫,此時此刻,他又變回另一個童玄瑋。
「上去拯救你的小月亮吧,讓她和那只迅猛兔獨處這麼久,你放得下心嗎?」童玄瑋提醒道。
應承關淺笑一斂,拋下童玄瑋,快步奔往住處,那速度和童玄瑋之前打電話三催四請才願意回來拯救他完全不一樣。
童玄璋嘀咕道:「什麼兄弟嘛,見色忘友。」
十 鼻 十
應承關回到屋子時,就見到杜小月整個人爬在餐桌上,桌腳邊那只看起來老大不爽的惡兔正倣傚著獵犬才該有的舉動,前腳離地攀在桌腳抓爬,只差沒吠出幾聲拘叫。
「赤免,過來。」主人出聲制止猛兔的胡作非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