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她早就準備了一套說辭,儘管心底最忠實的答案只有「找工作是為了錢」,仍不能在主管面前大刺刺言明,所以吐出菱嘴的字句不外乎——希望以所學的專業知識為應氏創造商機,以一根小小螺絲的力量帶動應氏大機器的運轉……之類不著邊際的天花亂墜。
或許前面二十幾位面試過的小姐也是回答這種無關痛癢的答案,看來她並沒有說出讓五位主管眼睛為之一亮的至理名言。她甚至看到始終板著臉孔的歐裡桑在文件檔案中畫了一個超大的X。
出局。
哎哎,早知道她就留在被窩裡睡大覺,省得浪費美好時光來面試。
「Archer,你還有沒有要補充的?今天應徵的秘書是隸屬於你的部門。」戴眼鏡的斯文男主管轉頭問向沉默的外國人。
Archer,人馬座,好怪的名字。齊娸視線轉而投注在外國男人身上。
外國人交疊在桌前的十指微微一動,藍中帶黑的瞳仁由她臉上移回資料夾,再瞥向斯文男人。
久久,他終於開了金口,流利的英文在不算小的會客室裡清清楚楚迴盪。
「就她吧。」
情勢大逆轉!原來生殺大權操控在「阿兜仔」先生身上。
「應先生?!」歐裡桑看來比齊娸還要驚訝,「怎麼可以如此草率決定,還有二十多位的面試者,您不先全部看過——」
「戴主任,應先生說她就是她吧,反正這位秘書正好要輔助應先生。齊小姐,歡迎你加入應氏,星期一早上九點請準時來報到,慢走。」斯文男人先擋下歐裡桑的口水攻勢,而後笑笑地恭賀一頭霧水的齊娸。
就在其他主管埋怨、疑惑、不解及眾家未受召見的佳麗尖聲呼嚷中,齊娸獲得人人視為鑽石飯碗的應氏國外發展部秘書職務。她贏得糊里糊塗,名不正、言不順,甚至還有人放馬後炮說秘書職務早已內定,齊娸八成與應家大老有關係——由每個人臉上曖昧鄙夷的神情看來,足見這關係是偏向於桃色方面。
驅散閒雜人等,斯文男人與外國人在會客室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
「Archer,為什麼是她?」斯文男人合上資料夾,笑問。
應驥超勾起笑痕,「老實說,前面二十幾個應徵者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想後頭沒面試的那些八成也記不起來。」
「正好你對齊小姐印象頗佳,乾脆直接錄用。」
「印象?我壓根連她的模樣都想不起來。」應驥超聳肩。
即使是兩秒鐘前才見過的陌生臉孔,他只消一轉頭就會自動從腦海清除,即使回台灣已經不是短短一、兩年的時光,他對辨認東方人臉孔的高深技巧仍是摸不著竅門。
斯文男子失笑,「那她錄取的原因?」
「因為她這裡——」應驥超指苦額頭,緩緩滑到鼻尖。「寫著「秘書」兩個字。」
其他應徵者臉上所註明的中文字八成與「秘書」扯不上關係,才不幸落敗。
斯文男子又笑又搖頭,對於他得天獨厚的異能深感欽佩。
「果然是『面試』。」
第二章
啦啦啦——
齊娸嘴裡哼著小曲兒,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上,響亮地合奏著自編自彈自唱的曲目。
「齊秘書,早。」辦公室同事頷首向她道早安。
「早安。」齊娸的笑容釋放出比平常還要燦爛的光芒。
「齊姊,今天心情很好耶。」工讀小妹湊上前,眼巴巴望著齊娸左手超大型提袋裡的神秘物品。
「是呀。」她的心情當然好!蘊蘊表妹如期奉上令人垂涎的抱枕,她昨天試躺了一會兒,果然——好像躺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呵呵。今天馬上就帶著它入主辦公室,挽救她珍視如命的午睡時間。
才踏進私人辦公室,專線電話便響起,瞄了眼手錶,還有五分鐘才邁入正式工作的九小時,以她平日的懶人個性絕對會任它響到九點,但她今天心情極佳,於是與心情一般飛揚舞躍的右手五指拎起話筒。
「您好,秘書室。」嬌嫩的嗓音免費奉送兩聲銀鈴輕笑。
「齊小姐。」低沉的嗓音傳來。
噢——原來是還沒進公司的頂頭上司。
「應先生,早。」她禮貌性道早,空閒的左手拿出巨大抱枕放在桌前,滿足的嬌顏賴上觸感極佳的布料,貓兒眼微瞇。
好舒服哦!如果她可以多躺五分鐘該有多幸福呵!
「你先幫我列印一份加州Emmanuel公司的資料,等會兒我到公司就要,還有去年度到上半年的統計分析圖,另外和Fitzgerald負責人的會面時間是?」流利的中文帶著濃厚的外國腔。
「您與Fitzgerald的會面是下午三點在國際會議廳,所有的文件我都準備好了,您交代過由我隨行,mmanuel的資料是針對市場報告或關於他們這回出貨延遲的處理?」慵懶的面容搭配上全然不相襯的專業口吻,粉嫩嫩的臉頰繼續在抱枕上輕輕磨蹭。
「都給我一份。」應驥超沒考慮太長時間,「我辦公桌上那份Rebecca的合約,我刪掉幾條有爭議的項目,你向他們公司確認,重新處理一份合約。」
「是。」
收線,再抬眼,手錶的指針無情指向九點零三分,齊娸認命收起迷人的抱枕,一件件分別處理頂頭上司下達的命令。
三十分鐘後內線再響。
「齊小姐,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喔哦,頂頭上司已經駕臨公司,召喚小小秘書見駕並驗收他所指示的種種文書處理進度。「是。」
「順便泡杯咖啡進來。」大龍頭再下了道命令。
奴役得真徹底,心底雖然如此想,齊娸應答的口吻仍恭敬得很,「是。」
不一會兒,她胳肢窩夾著兩份文件、一紙重謄的合約及早餐會報,端著香濃咖啡朝頂頭上司的禁地移動腳步。
工讀小妹在頂頭上司辦公室門前三十公分處攔截下齊娸。
「齊姊,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她湊在齊娸耳邊嘀咕兩句,耳根子紅得更勝麻辣鍋的鍋底顏色。
齊娸邊聽邊忍著笑,溫柔地重複工讀小妹口中全靠她幫忙的「幸福」。
「你想要一張應先生的簽名?」看來頂頭上司無意問又收服一顆豆蔻少女心,讓妙齡妹妹將他視為偶像崇拜。
工讀小妹憨柔地頷首。
「妹妹,那邊整櫃的文件隨隨便便都可以翻到應先生的簽名,你去Copy一份不就得了?」那種鬼畫符的潦草簽名有啥用?供在佛堂前拜還嫌礙眼哩。
「真跡和影印摸起來的感覺不一樣嘛。」
說得有理,像她買抱枕時也覺得親自以雙手撫觸比看目錄選購來得有快感。英雌所見略同。
「而且會計部的黃『野貓』不知道從哪裡撿到一張應先生隨手試鋼筆墨水的廢紙,驕傲的到處炫耀,還護貝咧!我們自己國外部的職員當然要拿出更傲人的成品,讓黃野貓氣到吐血!」
工讀小妹試圖拉攏齊娸,共同抵禦外侮,因為齊娸向來是女性爭寵戰裡最最中立、公平的一方。
「如果有簽名照當然更好啦!」工讀小妹咧嘴一笑,「我不貪心,這回要張簽名就好。」
這回?代表著不久的將來,工讀小妹會再度提出其他不合理的要求,而她向來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
「應先生恐怕不會答——」齊娸拒絕的句子還來不及拼湊完整便被打斷。
「齊姊,事成之後,一個骨頭形狀的抱枕喔。」工讀小妹挑動兩道彎月眉。全國外部的員工誰不知道齊大秘書啥事都不感興趣,獨獨對於「睡」情有獨鍾。想麻煩齊娸辦事最有效又最快速的方式就是勾引——她對一切睡衣、枕頭、棉被毫無抵抗能力,只要「餌」準備對了,這條睡魚豈有不上勾的道理?
果然,齊娸的眼中搖曳兩把逐漸加大的火光,咽咽氾濫的唾液。「你是說長長的,比我身高還高,抱起來好軟好軟的骨頭形狀抱枕?」她老早就想買這樣的玩意兒來填補「後宮」。
「沒錯。要是有簽名照,再加送一整套睡衣哦。」工讀小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情願拿一個月的薪資換取偶像的真跡簽名玉照。
呵呵,沒想到早已看膩的頂頭上司簽名畫押竟然價值連城,這誘惑實在太吸引人,別說籤名,就算工讀小妹要偷一根頂頭上司的褐色髮絲,她也會赴湯蹈火揪幾根來送!
齊娸兀自在想像中嬌笑,工讀小妹的嘴也沒閒著。
「還有,齊姊你聽說了嗎?這次公司尾牙是由應先生出席呢!」豆蔻美少女的瞳孔幻化成紅咚咚的超級大愛心,閃動。
「妹妹,你忘了每年出席的都是應先生。」只不過這個「應先生」代表者應家五兄弟的輪流交替,反正當家主事的人不巧全都冠上「應」這個姓氏。
「是咱們的頂頭上司,Archer。應家大老闆指派的喔,每個部門的女職員全都眼巴巴等著尾牙宴會上能不能偷摸到應先生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