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沒注意過什麼單身貴族耶。」齊娸合上勞動過久的眼皮,回她一句不負責任的結論。「你以為我這個秘書是幹什麼吃的?動不動就學人家三姑六婆一番,還是花癡的對老闆猛放電?工作時間除了談工作,一切都進不了我眼、入不了我耳,至於下了班,除了睡覺還有什麼更重要?哈——」她打個不淑女的大哈欠。
她才沒空去理會辦公室裡的男同事是圓是扁,早早解決堆積如山的工作才不用留下來陪老闆加班,也才能窩回溫暖的枕頭棉被中享福。
「況且應驥超還有一個最恐怖的惡習,實在讓我沒辦法投給他神聖的一票。」
「什麼惡習?」簡品蘊好奇地問。
「識人不清。」齊娸突然直挺挺坐起,總算與抱枕拉出距離。
「識人不清」等於「善惡不分」等於「聽信小人讒言」等於「敗盡公司資產」等於「壞老闆」。簡品蘊自動推敲出公式,原來頂頭上司的華麗皮囊下是顆愚蠢的心。
「你的意思是……公司裡有很多小人?」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齊娸慵媚的眼光右栘,輕掃表妹一眼。
「跟小人有什麼關係?我所謂的『識人不清』是他永遠記不住你的長相,永遠對著你叫出一大堆路人甲乙丙丁的稱謂,永遠在你開口指正他之後的五秒內再度忘卻你這張臉,忘卻辛辛苦苦為他泡咖啡、打文件、做簡報的小職員長相。」齊娸捧著簡品蘊的臉,喋喋不休地抱怨。
「太扯了吧?」簡品蘊失笑。
「扯?剛成為他秘書的頭一年,我還以為應驥超是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公子哥,直到現在我懷疑他壓根分辨不出東方人的臉孔,所有人在他眼中全部一視同仁——不,除了應家的幾位少爺外。」她適時補上這句。
正因如此,她這名能幹的秘書又多了一項工作,就是隨時隨地在老闆身後悄悄提醒他客戶的姓名、公司名稱、來歷及偉大事跡,避免老闆張冠李戴。
「那他認得你嗎?」簡品蘊更好奇了,她頭一回見到以懶散著名的表姊義憤填膺。
「問得好。在一年前他終於『只』認錯我一次。」齊娸勾起不帶笑意的笑容。「這是我在他部門裡任職滿五年的唯一收穫。」
是錯覺嗎?她怎麼覺得齊娸表姊在提到「五年」這兩個字的時候,牙關磨得嘎嘎作響?
「正常人不是最多只要相處兩、三天就應該牢牢記住同事的瞼孔嗎?」難怪表姊說頂頭上司識人不清,他根本就是有眼無珠嘛。
「據說,我在他面前呈現的長相只有兩個字。」齊娸伸出兩指。
「哪兩個字?漂亮?清秀?美麗?動人?」簡品蘊隨口抓出幾個讚美的字語。齊娸表姊在家族中稱得上是才貌兼俱的漂亮寶貝,除了懶了點、散了點、愛睡了點,其他部分無可挑剔。
「秘書。」齊娸誇張地指著額頭和鼻尖,彷彿那裡正寫著兩個大字。
簡品蘊差點讓下滑到喉頭的奶茶給嗆死,猛咳數聲順氣。「照你這麼說,公司的人臉上不全寫著業務、經理、會計、文書、小妹……」
她的玩笑話還沒說完便見到齊娸點頭如搗蒜。
「你、說、對、了!」
這是什麼公司?什麼老闆啊?
「他在面對紅粉知己時,不會只分『寶貝一號』、『寶貝二號』吧?」簡品蘊著實好奇。
「誰知道?」齊娸肩一聳,眉一挑。「他倒是從不製造花邊新聞來困擾我這個可憐小秘書,沒有讓我因為他的風流情史增加不必要的工作量,去安撫花名冊裡的嬌嬌女,也沒有勞煩我在每年情人節分別送花或鑽石珠寶到每個不同的女人手裡,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雙手合十,一副虔誠的善男信女模樣。
「我還是覺得好離譜,一個每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的俏秘書,還整整晃了五年,你老闆竟然認不清?」
「我跟你打包票,世界上要是有哪個女人的五官在他眼前霍然清晰,破除了中國文字代替的畫面,那個女人絕對就是他未來的老婆。」齊娸的身子瞬間像消了氣的人形氣球,癱回成堆的抱枕山中。哎,方才說了太多話,浪費太多精神,趕快窩回地毯上補充體力。
「為什麼?」
「因為他沒得選擇呀,全世界的女人臉上只有中文字,沒有美醜之分、善惡之別,當然就無從比較嘛,所以『那個有五官的女人』還不拔得頭籌,榮登老闆娘的寶座?」說完再奉送三個連續哈欠。
簡品蘊也覺得表姊言之有理,「哪天遇到臉上註明『老婆』的女人,他說不定就直接把她娶回家呢。」
「呵呵。」齊娸贊同輕笑,貼在枕上的臉頰突地一揚。「對了,你再幫表姊做個抱枕,就是上回小草莓形狀的尺寸,好不好?」
「你的抱枕還不夠多呀?你只有一顆腦袋,躺得了這麼多的枕頭嗎?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沒想到有朝一日這句話可以用在抱枕上頭。
「不夠不夠不夠。」齊娸耍賴,開始給抱枕點名,「那個小叮噹是看電視時候要抱的,Apple是講電話聊天時要靠背的,還有小鱷魚——」
簡品蘊接話,「是晚上睡覺用來墊腳的。」真是怪人有怪癖。「你要新抱枕做什麼?」
「拿到公司午睡用啊。上回那個抱枕被小妹打翻牛奶弄髒了一塊,小妹內疚拿去洗,結果回來只剩一塊碎布屍體。少了草莓抱枕暖呼呼的觸感,我已經兩天沒有好好睡午覺了……蘊蘊,再這樣下去,表姊會因為睡眠不足死掉的。」齊娸改以親情攻勢,指著杏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博取小表妹同情。
睡眠不足?這句話只有熬夜的人才有資格動用吧,對於一個每天睡足十四個小時的女人而言,這四個字可真是天大的笑話!簡品蘊在心底暗暗翻個白眼。
「蘊蘊……」
「好啦,明天交貨。」終於,簡品蘊抵擋不住那雙水靈眸子哀哀請求的攻勢。
「萬歲!」她美麗的午休天堂又將重新問世羅,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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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她還是個社會新鮮人、職場菜鳥的遙遠年代,頭一回跨進應氏商業大樓時的惶恐可想而知。
她持握著履歷的手掌泌出薄薄冷汗,上頭的應徵職務欄位裡寫著兩個字——秘書。
她必須表現出絕對自信,因為她將與眼前五十名儀表出眾,看起來專業又富含工作經驗的競爭者互別苗頭。
能錄取嗎?能錄取吧!更少她通過丁第一關的筆試,才有幸坐在這裡候傳。
唔……糟糕,應氏的空調溫度好舒服,她開始有點睡意……
想揉揉酸澀的眼又猛然憶起今天特別為了面試而撲上淡淡的彩妝,這麼一來會糊掉,而且她也不可以打哈欠,萬一逼出愛困的淚珠兒,睫毛膏恐怕會慘不忍睹。
瞇一下下應該沒關係吧?齊娸掙扎在睡與不睡之間。
「下一位,齊娸小姐。」天籟似的嬌嗓在會客室門口點名。
無人回應。
「齊小姐?」
招待小姐環顧室內,其他五十名佳麗的目光落在已傳出均勻呼吸聲的齊娸身上。
「齊小姐,醒醒,輪到你了。」招待小姐搖醒睡娃娃,率先在心底為她演奏出哀悼樂章。
「喔。」齊娸眨眨眼,起身緩緩走進會客室,掩上門。
「您好。」即使睡眼惺忪,基本禮儀仍反射性逸出紅唇,伴隨著深深一鞠躬。
雖然用的敬語是單數,但她所面臨的卻是五名高級主管,毫無掩飾的倦意掛在五張嚴謹皮相上。
「請坐。」最右邊的灰色西裝男人開口,口氣平靜得近乎冷淡。
「是。」齊娸正襟危坐,眼兒不由自主地各瞄了五個主管一眼。
五個男人沒有再開口,檢視著她的履歷自傳,其中還有兩個皺起眉,彷彿諸多不滿。
最左邊的男人率先放下資料,文件落在桌上的聲響引起她的注意。那是一個褐髮藍眸的外國人,或許帶有幾分東方人的血統,他打量著她許久,卻沒有開門發問。
「齊小姐今年剛畢業?」開口的是方才請她入座的灰西裝男人。
她收回落在外國男人身上的視線,綻放最親切的微笑回答:「是。」
「沒有工作經驗,我們沒有多餘時問浪費在培養新手上。」灰西裝男人旁邊的歐裡桑似乎直接否決她的文憑、專長和技能。
哪一隻老鳥不是從菜鳥養起的呀?齊娸暗忖。
「齊小姐的畢業成績很出色,全科系第一名?」灰西裝男人又開口。
「是。」明明資料上詳細寫明,他還要用疑問句。齊娸心裡嘀咕著,不過仍點頭微笑。
「成績好不代表工作能力強,應氏也不需要只會抱書死啃的書獃子。」歐裡桑又潑來一桶冷水。
嘿,這名老伯是對她有成見嗎?
「齊小姐,請你說說自己的優缺點,以及你認為自己能為應氏做些什麼?」一名看來斯文和善的男人推推金框眼鏡,問出千篇一律的面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