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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席絹

  這一桌的騷動,吸引了全餐廳人員的關注,二名服務生已過去詢問了,而,正由包箱內走出來的二名男子中,更有一名因而愀然變色,不善的步伐當下大步邁去,令另一名男子錯愕不已——

  「阿澤,怎麼了?」

  男子口中的阿澤,也就是紀衍澤,哪裡甩友人呼叫,兩三大步已站定在相親桌之前,並且一把抓了常夕汐入懷,順利讓她脫離其母的爪子。

  「你——怎麼也在這裡?」常夕汐低呼。

  「你——你是誰?抓著我女兒做什麼?」

  「我是——」正想壞壞的報上大名以嚇昏常母,不料被一手摀住了嘴,頓失發言權。

  「他是我正在交往中的男朋友啦,媽,你別再叫我與人相親了,事實上我以後只會嫁他。」

  「什麼?!」

  「常太太,這是怎麼回事?你耍我是不是?!」高太太大叫了出來。

  但常母沒空理會高太太,只以一雙驚疑不定的眼上下打量這名有點眼熟的男人——似乎見過?不,那不是問題。重點是這男子一身廉價的衣物,破破舊舊地顯示出身貧脊的事實;再加上男子一臉凶悍有如黑道混混,足以嚇得人退避三舍,看他那個氣質只怕不是什麼好出身、好學歷,更別說好職業了,那雙粗得扎人的大手一看便知是做粗活苦力的人,她女兒怎麼會與這種人在一起?

  「你是誰?做什麼的?夕汐,過來!」

  常夕汐要能掙扎,早掙脫了。不討厭紀衍澤表示親密不代表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給人看,但紀衍澤並不放人,她只得尷尬道:

  「媽,改天我再與您說,我先走一步。」先將人帶開才要緊,不然她可不敢保證他會做出什麼事。

  不過紀衍澤並不肯移動尊腿。他利目掃向一名快被領帶勒死的年輕男子,再看了珠光寶氣的中年夫妻,二個明顯的字浮上了腦海——相親。

  「你給我跑來相親?」他低吼。

  「我不知道是相親!」她趕忙轉身拍向他胸口,怕他火大起來翻桌砸椅,將人家的店給拆成碎片。

  真是做不得壞事!全台北市數百家餐廳,他們硬是挑了同一家來偶遇,沒天理。

  紀衍澤瞪向常母。

  「那就是你設計她來相親的了?」

  「喂!你這人真沒禮貌!想追我女兒就客氣一點。對了,先報上資料,我看看你們配不配?」

  一隻硬拳上桌面,將桌上食物飲料震了個東倒西歪,嚇得所有人全屏息以對,大氣也不感喘一聲。

  「你還是這副勢利的嘴臉。我是紀衍澤,你們的好鄰居,忘了嗎?」他扯出邪笑,看著常母倏地翻白的面孔,笑得愈加猖狂。

  「你——你——你——夕汐——你——你——」上氣難接下氣,常母終於知道這名魁梧的男子何以面熟了,原來是那個小流氓!原來他們一直在交往,真是氣死她了!

  「媽,我們——」

  「啪!」一巴掌打掉常夕汐的解釋,但常母也沒討到好處,打完人之後,那隻手掌也教紀衍澤抓個正著,並且決意將之捏碎似的,指掌力道愈收愈緊。

  「衍澤!不可以,她是我媽!」常夕汐低叫著想扳開他的手。

  「哼!」他鬆手,由著疼痛不已的常母跌坐在地上。「下次再打我的女人試試看!」

  「媽,對不起,他——」

  「跟我走!」紀衍澤拉著她手要求著。

  「衍澤,你先走,明天我們再談。我不能放我媽在這裡,而且你也該道歉!」她抬頭拍掉他的手,口氣氣急敗壞。

  「夕汐,看你惹上什麼流氓!就跟你說這野孩子不要理,你偏偏要!非要我活活被打死才甘心嗎?我的手好痛!叫他走!」常母尖呼不已,躲在女兒背後叫囂。

  「媽,別說這種話。他不是流氓,也不是野孩子。」

  紀衍澤才不在乎被按上什麼罵名,再度抓住她的手道:「我們走!」他唯一不能容許的是有人在夕汐耳邊洗腦,他要杜絕這個機會。

  「別不講理!」

  老天!誰來救救她好嗎?依紀衍澤的蠻性而言,他不在乎她的母親怎麼想、觀感如何,但她要他在乎呀!如果她的父母不能接受他,那麼往後不管兩人過著怎麼好的生活,她都不會快樂的。

  由於他對家庭的觀念淡薄,對父母的感情涼薄,因此也不認為必須尊重她的父母。他只在乎她,不允許有人傷了她就連她的家人也不許。這一點她可以諒解,但他不可以要求她與他走,留下母親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獨自摸路到親戚家呀!

  「夕汐,叫他走!叫他別再來煩你了,這種人配不上我們清白的人家!」常母更壯著膽子大叫出來,吃定了這小流氓忌憚夕汐不會動手。

  「喲!常太太,你女兒還能說『清白』嗎?」尖酸刻薄的聲音由高太太口中發出,深覺自己被唬弄了。跟小流氓混的壞女孩也妄想成為工程師夫人嗎?太過份了!

  「高太太,你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夕汐當然是清白的!你看不上眼沒關係,可別到處亂說話,壞了我女兒的名譽!」

  「媽,別說了,我先送你去姨媽家過夜,今天的相親就算了吧,我從來就不想當什麼工程師夫人。」知曉自己母親好鬥、絕不輸人的性子,不想法子打住可不行。但,天哪,還有紀衍澤的怒氣待安撫,她一想起來就沒力……

  「你得跟我走。」紀衍澤的怒火已在壓抑不住的邊緣了。

  「衍澤,拜託!」她哀號了起來。

  「阿澤,我們先走吧,我想這位小姐安頓好了伯母,會去找你的。」站在大後方良久的石克勤終於決定插一腳。

  「多事!」紀衍澤一點也不領情。

  她將他拉到一邊,低聲道:

  「你先走,我會去找你的,明天——不,就今夜吧,我送我媽到親戚家就去找你,好不好?」

  「她打你。」他冷生道,一手撫住她臉,痛恨那種自詡親長,便理所當然對小輩動手動腳的人。這種滋味他早已嘗夠,絕不允許心愛的女人也承受。

  「她不是有心的,真的。」她踮腳吻了他一下,心悸於他眼中的怒與陰沉,一點也不懷疑他可能會隨時衝去痛毆她的母親——當她臉上的五指印包明顯之後。

  見到紀衍澤的朋友也走了過來,她拜託道:

  「你好,麻煩你帶他先走一步好嗎?謝謝你!」這相貌堂堂、衣冠楚楚的男子應是衍澤的朋友吧?

  「樂意之至,在下石克勤,有機會再好好自我介紹。」說完,使力架著氣悶卻又不忍為難她太多的紀衍澤走人了。

  她看他走出店門,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一大半。

  「夕汐,你過來!」那邊傳來常母大叫。

  而另一半未落的大石,也是不好過的。她歎氣,不知道今天走什麼運,太歲當頭罩來一顆黑煞星,萬般皆不順。

  今天絕對不是黃道吉日。

  *  *  *

  「很少看你生氣。」石克勤發動車子,笑著道。

  所謂的很少「看到」,是因為當紀衍澤不爽時,會直接揍人了事,不會太浪費口舌去噴出怒火。現在他更進一步瞭解了,如果不能揍人,紀衍澤會吼聲如雷的怒火,而這對他而言是極難忍受的事。

  或許別人會認為他凶狠的臉色、勃發的怒氣足以嚇死人,但如果他們曾見識過他打起來彷如被索命使者附身的話,也許會覺得他的怒氣只是一種紙老虎的行為而大呼慶幸了。

  「是那個小姐令你生氣,卻又不能動手打人吧?」

  「囉嗦!」低聲罵了句,沒有搭理的興致。

  「很秀氣的女孩,我想你應該與她母親建立好一些的關係,否則她會很為難。」

  「不必,等我有錢有地位,關係自然就好了。」他冷哼。

  與常家鄰居多年,對常母的認識或許不深,倒是非常清楚她正是公寓內的廣播電台之一。而這種人的性格,向來不會有太大的差別:怕惡人、羨富人、慕權勢虛榮。挺好打發的,只要他有錢了,她自會改另一副嘴臉對待。

  「我想,那位小姐,是你很重視的人吧?」

  「你想探什麼?」他不耐煩地問。

  石克勤淡淡一笑,盡量挑不會惹他發火的話說著——這實在很重要,因為紀衍澤的怒火正等人生受哩,他千千萬萬不可成為炮灰。

  「我只是在猜,一定是她使你決定成為事業有成的人對吧?」

  「那又怎樣?」很稀奇嗎?全天下哪一個男人不會為自己重視的人去奮鬥、出人頭地?

  石克勤笑著搖頭。

  「而,應該也是她令你無法往黑道走去吧?我一直覺得你最適合的路是那一條,但在當兵時期,你卻拒絕一些流氓的招攬,寧願與那些惡勢力打鬥周旋上二年,也不願加入其中。那時我就在猜原因,因為你不是有是非觀念的人,也不算有什麼正直的心胸,既是如此,想出人頭地,走那一途更快一些。剛才看到那位小姐,發現她必定是個善良溫柔的人,而且非常的道德心重。她牽制住了你,你重視她,所以依了她的道德尺度在做事,我真是佩服她的能耐,全天下沒有第二個人能令你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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